“老四,你总算来了!”宋二郎站在堂前来回踱步,看到商锦忠进来了,赶忙前一把抓住对方右臂,便向里间带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老四,那几个败兵便在后院,除了你便再无其他人见过,快快拿个主意,咱们这副担子可就全部压在你肩膀了。”
“大当家可别这么说!锦忠不过是做了些份内事罢了。”商锦忠赶忙逊谢道,一行人来到后院,只见地蹲坐着六七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围着一个陶罐的吃着什么,看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显然是饿的紧了。宋二郎咳嗽了一声,一人抬起头来,赶忙站起身来,躬身道:“小的见过长史、司马!”
宋二郎嗯了一声,沉声道:“军情紧急,你们快将耒阳那边的军情一一道明!莫要耽搁了。”
那些汉子赶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说起来。商锦忠凝神细听,原来自从他准备沿耒水南下,进取吴国建武军大体为今天广东省所辖地域之后,就先派遣了一千兵到耒阳打前站,并预先将部分粮食辎重通过水路运往耒阳,以免十几万人一下子行动起来,自相堵塞。这几日商锦忠忙得跟陀螺一般,眼看诸般事宜已经大体完成,潭州方向的吴军和声称要讨贼的马楚军都没有什么动静,眼看再过了两三日等那些船只从耒阳回来就要动身了,却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一支吴军了,将这耒阳城给占领了,那些辎重粮食还有不少船只自然都落入了敌军手里。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此时商锦忠的感受,那就是“飞来横祸”。
商锦忠强打起精神,又询问了那些败兵一些问题,确认了这支攻破了耒阳城的武装乃是吕吴的正规军,并且携带有数量众多的轻重火器,而且通过旗帜来判断,数量不少于两个营,六千人。这样大的一支军队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出现在耒阳这个地方,显然吕方早已预料到了自己远迁两广,避其锋芒,以求发展的策略,先前潭州方向吕吴军队的迟缓行动不过是为了麻痹义军主力留在衡州,而派出一支偏师迂回切断了义军唯一的逃生之路商锦忠过高的估计了吕方的策略,攻击耒阳,切断流民军南逃道路其实是王自生的自作主张,而大意的自己却在潭州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一想到这里,商锦忠心中不禁悔恨不已。
宋二郎看到商锦忠站在那里呆呆出神,脸神色变幻,还以为他发痴了,小心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沉声道:“老四,你没事?”
商锦忠打了个灵醒,才看到宋二郎关切的眼神,脸微微一红,低声道:“大哥放心,小弟没事,方才只是想事情出了神。”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义军现在可少不了你这个司马!”宋二郎笑道,随即他靠近商锦忠低声问道:“现在该如何处置?”
“立刻出动,夺回耒阳!”商锦忠毫不犹豫的答道:“吴狗刚刚攻破耒阳,立足未闻,且其兵不过六千,与潭州之敌相距数百里,缓急不得相救;马楚虽言伐我,但其与吴贼各有私意,必不会出力死战。若我焚其归路,示士卒以死意,以十万之众临之,必能大破,打开通往建武军的通路!”
“攻耒阳?”听到商锦忠的主战建议,宋二郎的神色立刻犹豫了起来,显然他对于攻克耒阳的信心并不充足。一旁的三当家插口道:“老四,当真要攻耒阳吗,吴贼占了此处,咱们绕过去不就行了?”
商锦忠耐心的解释道:“三哥有所不知,那耒阳乃是耒水的要冲,我们若是要沿耒水而下就避不开此地。”
“那我们走陆路不就可以了?”
“我义军十余万,其中老弱眷属便有四万,辎重更是无算,若是走陆路,加之道路崎岖,只怕一日也行不了十五里路,很快就会被身后的吴贼追。而且绕过耒阳路途更远不说,在耒阳的吴贼也可遣轻锐尾随其后,侯隙而击,义军成军未久,如何抵挡的住。是以唯有拿下耒阳才是唯一出路。”
商锦忠语毕,屋中顿时静了下来,宋二郎和三当家都各怀心事,默然不语,商锦忠等了一会儿,急道:“大当家,大哥你快些下令发兵,小弟愿为前锋!”
“莫急!此事干系重大,岂可仓促发兵!”宋二郎摆了摆手,脸神色倒有些怪异。商锦忠见状道:“兵贵神速,可是耽搁不得的,此时潭州那边吴兵还没有动静,只要拿下耒阳大事尚还可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宋二郎并没有立即回答商锦忠的问话,而是做了个让屋内其余人退下的手势,待到屋中只剩下三当家、商锦忠与他三人的时候,宋二郎压低声音问道:“老四,你觉得拿下耒阳你有几成把握?”
商锦忠一愣,随即答道:“大哥为何这般说话!”
宋二郎微微一笑,道:“我的意思是,若是没有八成把握攻下耒阳,我们不如就抚!”
宋二郎的话语就好像当头一棒敲在商锦忠的顶门,商锦忠顿时目瞪口呆,耳边传来宋二郎慢条斯理的话语声:“我们现在麾下有十万之众,老四你训练的精兵也有六千人,若是就抚的话,少说也能给个知县什么的当当,便是刺史、知州也不是不可能,也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俗话说‘杀人放火被招安’,这也是寻常事,咱们有实力在手,也不怕吕吴那边有啥花样。反正我们几个也都是用化名起事的,若是边追查祸首,便将那些流民头目砍些个脑袋送过去,那些吴军将领的战功也不少了,他们又何必和我们拼死拼活呢?我平生做事情讲的就是一个稳妥,若是老四你没有八成以把我,不如便听我这招!”
“够了!”一声断喝打断了宋二郎絮絮叨叨的话语。商锦忠前一步,伸出右手想要直指宋二郎,又放了下来,摇了摇头,用一种苦涩的声音说道:“大哥,当日你我在山中,声言钟延规虽名为官,但残民以逞,其实为贼;我虽为贼,但取不义之财,以济百姓,其实为官。那是何等英雄,今日我们起兵反吴,虽然遭遇挫折,但比起那时来岂不胜过千百倍,大哥却这般模样,叫小弟好生小看了?”
商锦忠这一席话下来,宋二郎脸色微变,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三当家前一步喝道:“商锦忠,若非大哥,你岂能有今日,竟然敢如此和大哥说话,还不快快下跪谢罪!”
商锦忠冷哼了一声道:“大当家衣我食我,恩同再造,我商锦忠自当报答,但这是私恩。大丈夫生于世,岂可以私恩而废大义。我若是降于吴贼,岂不是拿那些死在枪炮刀剑之下的弟兄们的血来染红官袍?大当家,你做此不义之事,纵然不死,夜里又岂能安枕?今日之事,我商锦忠头可断,血可流,而膝不可弯!”
商锦忠这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三当家听得有些又羞又怒,他得知吴军攻陷耒阳之后,早就摇动了,见宋二郎力主就抚,更是又惊又喜,商锦忠这般坚决反对,让他如何不恼火,他正欲开口反驳,却只见宋二郎脸满脸羞愧道:“老四,你说的不错,我一时糊涂,竟然说出这等不义的话来,还是你腰杆子硬,要不然就酿成大错了!当真是惭愧无地,请受我一拜!”说话间,宋二郎竟然真的向商锦忠敛衽拜了下去。
“拜不得!”商锦忠又惊又喜,赶忙前伸手扶住宋二郎,不让他拜下去。正在此时,他突然觉得小腹一凉,接着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抬头一看,只见那宋二郎跳到一旁,右手提着一把匕首,鲜血淋漓。 @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