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因为他的目光,还是他的话,路杳杳立马有些拘束起来,坐直身子,双手搅动着。
“是的。”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月楼如今已经恢复成路家嫡长子的路远道露出笑来,“我也该回去了。”
路杳杳眉眼低垂着,恹恹地没说话。
“你之前一直不愿露面,为何现在又同意了。”她抬眸问道。
“因为时机到了。”
“所以我不是你的时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才是。”
路杳杳眉心蹙起,眼底冒出光来,活像突然逼近的大火,咄咄逼人地烧着。
路远道一愣,脸上风轻云淡的神情一扫而空,难得露出呆滞之色,注视着面前愤怒却又显得鲜活有活力的女子。
她自知道真相后已经许久没有和他这样说话。
这般气势汹汹又莫名让人欢喜。
他莞尔一笑,如春水化冰,远山逢绿,连着微微眩晕感都变得高远无谓起来。
“他们不是。”他伸手,却又想起面前之人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少女,手指微微一动,转而扶起她歪斜的发簪。
路杳杳被他脸颊上的笑吸引着,半响没说话,耳边如暮鼓回荡,震得她失神。
“你才是。”
“我去了前面,你才能在后面安心养胎。”
路杳杳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却还是下意识皱眉拒绝道:“我不需要。”
他只是笑着,目光悠远深邃,窗外依稀看到的万里顷波都不及眼眸伸出的微光闪动:“我知道,可我想保护你,免你心惊,免你惶恐,免你无可奈何。”
路杳杳盯着那双眼睛,不由愣在原处。
大概是遇到了浪,船突然晃了一下。
那腔满腹话语在大浪晃荡下,在舌尖滚了一圈又一圈,可到最后也只是顺着身形的失控而被咽了下去。
一双斜插过来的手揽住她的腰,把人固定着:“坐下吧,过了这段险路,云州三日就到了。”
温归远略带深意地斜了路远道一眼,把人按在椅子上,柔声问道:“可要休息一下。”
“是有些困了。”往常这个时候都是休息的时候,路杳杳闻言,也蓦地觉得有些困倦。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屋子就在隔壁,你和……”她的目光落在路远道身上,那两个字在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咽了下去,可张了嘴却不能讪讪地闭上,至少话锋一转,状若无事地说道,“你们也是好不容易见次面,不用管我。”
屋内两人目送她带着绿腰掀帘而走。
“差点失言。”路远道揉了揉额头,无奈失笑道。
温归远转着一侧的酒杯,淡淡说道:“你今日好端端来见她,我就觉得奇怪。”
两人相识多年,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是以对视一眼后各自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沉默下去。
“你和路相化开心结了?”他转移话题。
“不曾。”
“为何不曾现在问个清楚。”
路远道眉心微微蹙起,平白多了点惆怅疲倦之色:“太累了,我也没时间了。”
他伸出自己的手臂,微微掀开一角衣袖。
一道长长的,乌黑如蜈蚣的黑色长线如千里埋灰一般出现在苍白到一点血色都透不出的手腕上。
温归远脸色一变。
“怎么会这样!”
路远道漫不经心收回手,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子:“病得太久了,压了这么多年,反噬得太快了。”
他露出一点无奈荒唐的笑来,唯独不见一点惊慌。
“他知道吗?为何不清太医……”
“他不敢。”路远道笑说着,清冷的眉目陡然闪过一丝讥笑之色,“他最近还在找东西抹去这些痕迹。”
温归远眼皮子一跳。
“怎么抹。”
“罢了,不说了。”他有些疲倦地说道,“回了长安,我们便一同暴露在视线中,我不便与你联系,若无要事便是暗桩也不要用了。”
“刀,要用在刃上。”他笑说着。
“我知,你在路家也要注意安全。”温归远见他死气沉沉的模样,眉心又是皱起,“凡是想想杳杳。”
他不得不搬出大山威胁道。
“我知道,怎么也要看到底是侄子还是侄女,来得莫名也太不凑巧了。”
“不论时候都是好时候,胡说什么。”温归远没好气地呵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