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家中的小的,经常被哥哥姐姐教训,倒也不奇怪。
“有些事情,也得自己想一想,不能因为他们年纪比你大,你就什么都觉得是对的,都奉为圭臬。你想拍电影,就只管去做好了,大不了以后我养你。”
梁启恒听了这话,并不觉得有冒犯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反而颇受感动:“谢谢你,采青姐。若是这条路我真的走不通,我也不会执迷不悟的。只是,我应该怎么和我的父母说这件事呢?”
苏采青想了想,问:“你觉得,是你父亲更容易说服,还是你母亲?”
梁启恒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是我妈了,许多事情,我都不用跟她讲大道理,她就自然支持我了。我父亲的话,他最爱讲道理,可惜我又讲不他赢,每次都变成我挨训。”
这时的梁启恒,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完全没有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这副模样,反倒是激起了苏采青的一些保护欲来了:“正好,我也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这样吧,咱们两分工合作,你去说服你母亲,我和你父亲谈谈,去说服他,怎么样?”
梁启恒一听,就觉得这主意不错:“我觉得行!你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我父亲常说写得好,有道理,如果你和他去讲道理,肯定能讲得通的。”
苏采青也没想到,梁教授背后还挺欣赏自己的。
梁学超接到苏采青的邀约的时候,很是诧异,二人没什么私人交集,苏采青怎么突然约自己了?
见苏采青在邀请函中措辞恳切,他没有多由于,就决定前往赴约。
苏采青也知道这种清高的知识分子,不愿意有太多的事情的,就把地点定在了梁教授上班的大学门口的咖啡厅。
“百忙之中叨扰您了,感谢您抽空与我会面。”苏采青一见梁学超,就主动开口说。
梁学超也不瞎客套,直奔主题地问:“不知道苏老板约我见面,是有什么事?”
苏采青也直白地说:“是关于梁启恒的一些事儿。他最近对电影十分感兴趣,不知道您知道吗?”
梁启恒跑去剧组干活的事儿,他们全家都知道,虽然都觉得他因为没定性,所以看到个新鲜事儿就瞎凑热闹,但也没人反对。
“我知道,不知打你想要说什么?”梁学超有些迷惑了。
苏采青直接说:“他想去学做电影,想成为一个导演,但是他不敢和家里说,有些愁苦,因而请我当这个说客,和您聊聊这个事情。”
梁学超果然惊讶,还有些生气:“这臭小子,又闹什么花样,从小到大就不务正业。都二十好几的人,也不想想这一生该如何立足,唉……”
苏采青等他骂完了,才说:“这件事,您先听我细细与您分说一番,再判断他是否是不务正业,可以吗?”
梁学超点点头,反正来都来了,不如听人家把话说完。
苏采青给他续了一点茶,说:“我反倒觉得,这次他可能会定下来呢。之前启恒就是对照相有兴趣,自己琢磨加跟人学,现在也能拍得不错了,特别是在人像上,他照的相片会有一种特别的美感,所以我每一季都会找他给我们家的新款衣服拍宣传图。”
梁学超闷不吭声,他是看过梁启恒拍的照片,但是没有仔细研究过,更加不知道梁启恒的照片有自己的美学创作在里面。
“电影和照相的共通之处,就是在于镜头说话,启恒对光影的艺术很敏感,对人像的美也很善于去捕捉。这是他的天赋。而且这次他在剧组干活,帮着导演解决了好些个难拍的镜头,人家也说启恒是有这方面的天赋的。”
梁学超依旧不吭声,隔行如隔山,他不懂什么电影美学之类的,也插不上什么话,只隐约想起来,梁启恒似乎在家也说过这事儿,只是自己没太在意。
说到这里,苏采青顿了一下,总结自己刚刚说的话:“这是我要和您说的,启恒走这条路的可行性。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尝试是完全可以的。另一点,则是您会比较关心的,这份工作的意义。”
梁学超不由得坐直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讲道理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接受了她的逻辑和说法。
“您是教书育人的教授,志在探索历史人文方向的秘密,希望能够让大家以史为鉴,以他人为镜,在思想上获得提升。而拍电影这件事,一样可以达到这样的目的。电影通过讲故事,去促使人们获得感悟,明白一些道理,与您在课堂兢兢业业地传授知识有异曲同工的效果,不同的是,坐在您的教室里的,最多几百人,可是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会有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到将来,会有上亿人。”
梁学超很有些震惊,他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更没发现过教育和电影之间这种联系。
“可是,电影讲的东西都十分粗浅,哪能和大学的课堂相比呢?”梁学超第一次开口说。
苏采青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添了咖啡,说:“小学课堂也十分简单粗浅,可是你能否认它的重要性吗?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不需要,也没有机会去获得大学课堂上才有的高深知识,可是那些粗浅的道理,他们却必须明白。《地道战》、《铁路游击队》、《上甘岭》这样的电影,是不是会激起每一个人心底里的民族自豪感,让他们更加明白今日的和平安宁来之不易,更加珍惜当下的生活呢?”
真是一次完美的反驳,梁学超感觉,自己好像无言以对了。
苏采青抿了一口咖啡以后,继续说:“广大民众,大多是不追求那些高深的学问的,他们更关心自己的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更关心家人和孩子,而电影做到的,就是既能够将那些高审的知识拉到他们面前,又能将生活中的烟火气,展现出来。梁教授,我相信,梁启恒他可以做到的。”
说完,苏采青不再继续滔滔不绝地阐述了,而是安静了下来,让梁学超教授自己去考虑。
作为一个教授,梁学超被苏采青说服了,相信了电影有那样的能力和魔力,也相信了自己的儿子,有机会闯出来。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依旧有着担忧。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相信了,启恒成功的几率很大,可是万一他不能成呢?如今他已经年且25,三十而立的年纪,就快到眼前了,那时候他若还没有一点收获,甚至生活都不能支持下去,又该怎么办呢?”
苏采青轻轻笑了一下,摇头说:“这个您无需担忧。我和他说了,若是他真的没有那份气运,无法做出一番事业,我会养他。”
梁学超一惊:“你?你……是什么意思?”
梁学超心里顿时乱七八糟的,这比他听到自己的儿子要去搞电影还要震惊。
梁学超不知情,苏采青一点都不意外,她让梁启恒不要透露两个人的关系的,这件事越早说出来,越不好控制。
苏采青说:“正如您所想的那样,所以他才推心置腹地与我说了他对未来的打算和期盼,也将说服您的重任,交与了我。”
梁学超深吸了好几口气,拼命地眨着眼睛,好像要确定这是不是在做梦一样。
“梁教授,我甘当启恒身后那最后一道保险,如果他真的不能做出什么成就,我依然能保他衣食无忧,甚至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苏采青的话,一字一句地钻进梁学超的耳朵里,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过了好一会儿,梁学超才说:“难道他是为了这,才和你处对象的?”
苏采青突然觉得好笑,梁学超竟然以为他儿子为了搞电影,“委身”于自己了。毕竟所有人看来,她是一个拖着七个孩子的寡妇。
“如果您这么认为的话,那就是侮辱了您的儿子,也是侮辱了我和他的感情了。梁教授,我觉得您不够了解您的儿子,更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一直误解他。”
最后这句话,一直到梁学超回到家里,依旧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他确实不太理解自己的儿子,不仅是梁启恒,其他几个孩子也是,所以他一只充当的是严父的角色,为的就是不让几个孩子被他们的妈给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