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也没有想到这位将军居然会认识自己,道:“在下就是,不过在下虽然去过石船山游学,但并未自号‘船山’,不知将军是不是认错人了?”
商毅又呆了一呆,又问道:“请问王先生是不是生于万历四十七年,求学于岳麓书院,师从吴道行夫子,并于崇祯十五年中举?”
王夫之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在下。”
商毅也笑道:“那就没有错了。王先生,多有得罪了,请坐下说话。”
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对于这个时代的名人,商毅都做过一番认真的了解。而王夫之当然是他早就知道的历史名人。这可是明朝末年著名的大思想家,大学者,和顾炎武、黄宗羲并称为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根据后世的学者总结,王夫之的思想以经带有一些早期的民本与民主思想萌芽了。这话可能有些夸张,但王夫之的思想在这个时代,确实算得上的非常进步思想。
而且在明朝灭亡之后,王夫之始终坚持不出仕清廷,也没有剃发。在吴三桂称帝时,请王夫之写《劝进表》,也遭严辞拒绝。这在当时的知识分子阶层中,是十分稀有的人物。因此在近代的中国,王夫之受到许多人,由其是湖南人的推崇,如曾国藩、谭嗣同、当然还有商毅穿越之前的太祖。
不过在商毅的印像中,王夫之应该是一个长须过胸,须发皆白的老夫子形像,却没有想到其实不过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其实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都一直活跃到清朝的康熙年间,这个时候都是年轻人,年龄最大的黄宗羲现在也不过才三十三岁。
虽然王夫之对商毅把自己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而感到十分意外,因为这个时候,王夫之顶多也只是湖南地区的一个较为知名的学者而己,还不是后来名扬天下的学术宗师。不过看商毅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十分客气,因此也放心多了,坐下来之后,才问道:“敢问将军怎样称呼,是那里来的人马。”
商毅还没有说话,段鹏就抢过了话头,道:“你不知道吗?我们就是商家军,这就是我们商将军。”
王夫之听了,也不禁肃然起敬,因为现在商家军在湖广地区以经颇有些威名声了,不仅连续打败了流寇,而且军纪很严,因此名声还不错。不过王夫之心里也有些惊异,因为商毅看起来年纪也并不大,估计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想不到就能成为从二品武将,官居副将,还组织起一支自己的人马,道:“原来是商将军的人马,在下虽在衡州,但也听闻商将军的大名,此番南下屡变流寇,而且军律严明,秋毫无犯,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
商毅笑道:“先生过奖了。”转头又对段鹏道:“叫伙营准备两个菜,再拿一坛酒来。”
段鹏答应了一下,转身出营去了,商毅又对王夫之道:“我这次领军是来救援衡州,为防贼寇偷袭,而不得不严察可疑人径,想不到误抓了王先生,还请王先生多见谅。”
王夫之道:“贼寇狡猾,理应如此。如果不是抓了在下,又怎能得见商将军呢!”
商毅道:“不知这么晚了,王先生为何流落到山间破庙呢?”
王夫之苦笑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将军,是张献忠率军攻打衡州城,不知是那里听说过在下,居然派人到家里来传招在下,在下虽然才智浅薄,但也不至屈身从贼,因此连夜带了两个家人,从家里逃了出来,就在衡山中躲避几天,不想竟然遇见了商家军,真是天意呀。”
商毅也不觉好笑,张献忠这个人到是真有点意思,到了这一步,居然还不怎招贤纳士,不过王夫之说张献忠正在攻打衡州,莫非是被自己误打误撞,还真撞上了张献忠带的队伍。因此又问道:“先生说张献忠正在攻打衡州,这是真的吗?”
王夫之见商毅问起,也知道不能乱说,想了一想,也据实道:“这是来人所说,但在下并未见过,不过确实有流寇正在攻打衡州城,这是千真万确的。”
商毅点了点头,从动机上来说,衡州住着桂王,如果张献忠的目地是想让吴甡犯下失陷藩属的罪名,那就很合乎情理了。因此张献忠确实有可能在这里。反正是与不是,明天到了衡州一看就知道。又对王夫之道:“现在外面黑灯瞎火,也不安全,既然是这样,先生不妨先留在我的军营中,明天我们就会到达衡州,进城之后,先生再离去,就全当是我们误抓了先生,作赔罪吧。”
王夫之想了一想,也觉得留在商毅军营里还要安全一些,不仅有住的地方,不用露宿荒山野外,也不用怕再被张献忠抓到,商毅看起来为人还不错,语言之间也显得颇有教养的样子,不像一些武将那么粗鲁,而且他还这么年轻,和自己年轻相仿,因此王夫之对商毅也有些好感,于是也道:“如果将军不嫌在下吵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商毅也笑道:“先生说那里话,到是我们的军营简陋,还请先生屈尊了。”
这时段鹏带人将酒菜,用一个大托盘装着端送过来了,商毅接过了托盘,又叫段鹏去安排两间帐蓬,并且先带王夫之的两个家人去休息。然后又对王夫之道:“营中生活简陋,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安排一坛水酒,两个小菜,全当是为先生压惊了。”
说着将托盘放到桌案上,王夫之这才发现,在桌案上还放着笔墨册子,大概是在自己来之前,商毅正在写什么东西,还没有写完,王夫之还以为是什么公文,因此也没细看。商毅将纸笔收好,放在一边,王夫之这才看清,在册子的第一页上写着“步军手册”四个字。
商毅见王夫之盯着自己写的《步军手册》,也微微一笑,把书抽了出来,放到王夫之面前,道:“这是在下胡乱写的步军训练之法,不过现在尚未完全写好,到教先生见笑了。”
王夫之也十分惊讶,在这个时代武将大多都是粗鄙之人,不识字的到占了一多半,而够识字看懂公文就以经非常不错了,而商毅说得虽然客气,说是写步军训练之法,但应该是一本类似于《纪效新书》之类的兵书。这是只有少数名垂千古的名将才能做到的事情,然而以商毅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居然也就开始立书著作。因此王夫之一下子也对商毅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第二卷 落日篇 第七十八章 衡州府
到了第二天,商家军拔营起寨,继续出发,王夫之主仆三人也随军同行。
人马出发了一个时辰之后,到达了衡州城下,虽然在衡州城外看不到一个贼兵,不过从城外旷野中尚未清理走的尸体,以经干透的血迹,以及散落的刀枪盔甲的残骸来看,来这里确实经过了激烈的战斗。
守城的明军问明了情况之后,立刻打开城门,放商家军进城,衡州府的知府刘尧佐和守备韩驰一起来到城门边迎接商毅。虽然商家军并未和流寇交战,但刘尧佐和韩驰都明白,贼军其实是被商家军给吓走的,而且有商家军坐镇城里,大家也都觉得心里有了底,因此也对商家军的到来十分欢迎。同时王夫之也来相见,因为他有举人的功名,而且在湖南也算小有名气,和刘知府也见过几面,众人又互相问候了一般,这才请商毅到府衙里去落座。而王夫之也向商毅告辞,投奔到衡州城中的朋友家里。
商毅这才问起衡州的情况。原来早在三天之前,贼兵就到达了衡州城下,打出的正是张献忠的旗号。衡州城里的守备力量还不如长沙,守军只有三千多人。因此也引起了衡州城中的一片恐慌。
刘尧佐和韩驰都有守城之责,而且城里还有桂王,因此也只能咬牙坚守,两人一面向长沙告急求救,一面动员城中一切可动员的力量,招募青壮百姓,坚决死守待援。
而桂王朱常瀛也从王府的库房中拿出二十万两白银,资助守军,并且还立下赏格:能有出城斩贼一名者,赏银三十两,在城头杀贼一名者,赏银二十两。战死或重伤者也赏银五十两,轻伤者赏二十两。同时桂王还命王府的伙房,做好熟食,送上城头来慰劳守军。有桂王带头,衡州城中的达官富户也都纷纷响应,出钱捐物,劳资守城的军民。
这些做法自然都大大激励了守城军民的士气,因此全城军民在同仇敌忾,严防死守。结果贼军连攻了三天,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但仍然无法攻破衡州城,而且又得知商家军赶来救援衡州,他们也不敢和商家军对阵,于是在昨晚连夜撤军而走。
商毅听完之后,心里也颇为感叹,其实张献忠的实力远不如李自成,只要每一个地方官员能够下定决心坚守的话,支撑个十天八天都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湖广的每一个城池都向衡州这样坚守,张献忠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攻城略地了。只可绝大部份的地方官员都畏敌如虎,一见贼兵杀到,往往是官员就先跑了。许多城池都是这样不攻而破的。
另外桂王能够做出这样的姿态,在明末的藩王也算是难能可贵了,在李自成攻破北京之后,成立南京朝廷,史可法一度选择拥立他当皇帝,也不是没有道理。
随后商毅也告诉两人,自己只是先头人马,后面还跟着黄得功部的一万五千人,一二天之后,就能到达衡州了,同时商毅又仔细询问了许多贼寇的各种情况,刘尧佐和韩驰得知后面还有大队人马以后,也完全放心下来,也都尽自己所了解,详细的解答。
根据两人的述说,以及自已对张献忠的分晰,商毅认为进攻衡州的人马很有可能就是西军的主力部队,而且是由张献忠亲自率领,虽然在昨夜贼军连夜撤兵,但毕竟时间不长,如果发现了西军的行踪,还是很有可能追上。而从目前的判断来看,西军也不大可能北还回长沙府,因为吴甡的大军还在长沙,同时也不会向东进入江西,那里还有左良玉在等着,因此西军的出路只有两条,就是向西到宝庆府,可以进入贵州,而向南到永州府,则可以进入广西。
于是商毅立刻派出侦察兵,去打探西军的动向,同时命令士兵暂时在衡州府中驻扎,等待侦察兵的消息。商家军进城之后,果然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衡州城中的秩序也井然有条。也让刘尧佐和韩驰放心不少,看来商家军的名声到没有虚传。
两人和商毅又经过商议,决定在白天可以定时开放城门,放百姓出入,同时也安排人员,出城去收拾尸体,清理战场,免酿成疾病蔓延。
而就在当天晚上,桂王朱常瀛也派人来请商毅和刘尧佐、韩驰,到王府中赴宴。商毅也带着周少桓、童大勇、成进、成钢、杨武丞等人一起赴宴。
其实桂王在这个时候的明朝藩王之中,并不算十分著名,比福王、周王、鲁王等都要差得多,而且封地也较为偏远,但毕竟也是藩王一份,王府气派不下。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一大群建筑群落,外面有高厚的墙垣守护,红墙碧瓦,崇台连城,俨然是一座小城的样子。
明朝的藩王府邸,基本就是一个城中小城,而且都有一整套专门为藩王服务的机构和一批从属于藩王的散官、校尉、内侍、从人、待人等等,往往会多达数千人,并且都有相应的俸给,口粮,工食。这笔费用自然都是由朝廷的国库来承担。这时明太祖朱元璋制定下的制度,是怕自己的后世子孙挨饿受穷。
然而到了明末的时候,明朝藩王宗室的数量以经达到了数十万,每年需要付出庞大的财帛米粮,供应他们的生活,成为财政上的一个沉重负担。结果到了万历中后期,朝廷就以经承受不了宗室的庞大开支,也开始拖欠宗室的俸给起来。不过绝大多数的藩王在当地都占有大量的土地田产,因此就是领不到俸给,也有十分可观的收入,仍然可以维持他们的豪奢生活。
因此在一方面百姓们流离失所,过看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生活,而另一边宗室贵人却依然能够花天酒地,享乐,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末的农民军会越剿越多,越征越大的原因了。
在王府门口,两扇朱漆镶铜钉大门,高大显赫,而门口两尊高达丈许的石狮更是显得威武不凡。而在台阶以下,以经站着一干王府的内待从人,中间一个穿黄袍的男子,由为显眼。
刘尧佐头对商毅小声道:“商将军,这是桂王的世子朱由榔。请商将军和我们一起前去见礼。”
商毅听了知道这朱由榔就是后来南明的永历皇帝,而桂王派世子到王府门外来迎候自己,看起来对自己还是十分看重的,因此跟在刘尧佐和韩驰的身后,上前几步,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世子。”
朱由榔道:“各位大人免礼。”
商毅这才直起身子,见朱由榔大约二十岁左右,身体微胖,长得白白净净,到是还有几分稚气,不过总算是那么傲曼凌人之气不多,因此还算是比较顺眼。
这时朱由榔上前两步,来到商毅的面前,道:“你就是商毅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