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被卫敬容禁足, 关在仙居殿里哪儿都不能去, 头一个来看卫善的是徐淑妃, 她抱着儿子来仙居殿来, 把夏日里要做衣裳的纱料送过来。
这样的小事, 何必她亲自跑一趟, 就是特意来看看卫善的, 卫善一把抱过秦晏,小人儿骨头还软,还不能坐, 就让他躺在靠窗边的罗汉床上,开了大窗,听外头鸟雀鸣叫。
廊下一溜儿红毛绿毛白毛的鹦鹉, 暖房里又送来了十来盆山茶牡丹, 一院子锦绣,徐淑妃一看就笑, 知道这必是皇后娘娘吩咐送来的, 又要禁她足, 又怕她不高兴。
到底为甚闹这些, 徐淑妃也不打听, 皇后娘娘既不肯说,那便是有难言之处, 她约束了宫人不许胡乱传话,宫里倘若有传的, 抓缘头都要狠罚。
这会儿拿些薄纱珠花过来, 看见卫善翻出一只波浪鼓,摇动着逗儿子高兴,秦晏咧开嘴就笑出一襟口水来,赶紧拿帕子给儿子擦口水:“底下进了些新纱料来,公主看看可有特别喜欢的。”
卫善跟她也没什么好作假的,就算宫里不传,也是人人知道她闯祸被禁足了,一禁就禁了一个月,姑姑从没罚过她,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有过的,罚得这么重,怎么不引人猜测。
沉香奉了茶水来,琥珀糕雪片酥摆出来四五只葵花薄金盒子,徐淑妃笑着拿了一块琥珀糕,让紫芝红药把薄纱料铺开来给卫善看,轻薄薄的纱料上还能印着金银团花,精工细作倒像是南边的款。
“这料子是从运河南边来的罢?”卫善伸手一摸,忽然问道,南边织法不同,用的花色也是两样,这样新嫩的颜色和精致的花样,必是打南边来的。
小姑娘看见这些总归是高兴的,挑胭脂挑珠花,谁知道卫善一开口,问的却不是花色,而是来处,徐淑妃一顿,她不知是从何处来的,有采买的,也有织造送上来的:“说是出了一批新纱料,倒没说是怎么送上来的。”
卫善知道南北通商,上辈子这些东西她从没缺过,那会儿想不到,南边的生意已经做到北边宫里来了,倒真是没有商人钻不进的地方。
秦昭从清江送这许多东西来,里头就有南边朝廷内造的东西,能工巧匠要么是当年没跟着江宁王走的,都已经归顺了大业,在哪儿都是吃手艺饭,可余下本来在南边的,依旧还在朝中供职,这个花色去岁夏日里就有差不多的,一匹桃花红销纱,做了八幅裙,纱上是月宫玉兔,统共八只,一幅一只。
还有攒珠的手艺,也是南边远胜北边,她收到那一匣子珍珠,一颗颗都有龙眼那么大,到这会儿还没用过,这许多东西都不是容易能办下来的,二哥难道在跟南边的朝廷通买卖不成?
上辈子她从没想过造反打仗要多少钱,秦昭又是怎么养了这许多兵丁,可就连甘露殿里的小宫人也都知道中州王有人马有钱粮,连续攻城,而贺明达却在苦战,朝里掏空了钱建瑶台朱雀楼,底下又是一笔烂帐,文官想发财也榨不出油花,武将不怕死的倒有,可没钱没粮如何死守。
徐淑妃见她手上摩挲着布料出神,还当她拿不定主意,替她挑了一匹桃红,一匹鹅黄的来,她这个年纪穿玫瑰色的都显得老气,非得这样鲜嫩的才能衬得出来:“拿这个做夏衣最衬公主。”
卫善笑一笑,挑出一匹银纱:“桃红的我有一身了,就拿这个给我做条裙子罢,余下的还是留着赏赐。”宓宝林的份位也该提了,她生得细白,比符美人又不同,哪一家的奴婢能有这么一身雪白的皮肤。
徐淑妃也知道卫善不缺这些,过来看她精神不错,既没哭也没闹,浑然无事,听说她闹了大帐,这么看着半点不像,再扯两句闲话,抬眼看看卫善,手里拍着儿子,秦晏踢踢脚,咯咯笑起来,徐淑妃这才道:“看见公主心宽,娘娘也该放心了,要不然两头担忧,太费心神。”
卫善一听卫敬容忧心,还当是为了自己的事,皱了眉头,徐淑妃又道:“姜家姑娘病了,太子妃派了太医到姜府去。”
这两句说完,看见卫善瞪大了眼,便不再说,只低头吃一口茶,要是她是皇后,也得烦忧,只能帮着太子妃,可太子的脾气,阖宫谁不知道,人都已经挪去了麟德殿,连着两日都没回东宫了。
卫善这才想起魏人秀说碧微装病不去花宴的事,沉香捧着茶托,听见这话咬紧了唇儿,那天忙成一团,人人都只关切杨思召死了没有,公主会不会受更重的惩罚,反而无人理会这事儿,小禄子来报过,她给拒了,也没再问过,不意后头会有这样的事。
“这些事,原来不该告诉公主,可公主总得心中有数,只当不知便罢。”徐淑妃拍拍儿子,秦晏想要翻身,一条腿支着绕了大半圈儿,身上衣裳穿得厚,怎么也翻不过去,急得哼哧哼哧,徐淑妃拍着儿子笑一笑:“烧了地龙穿得少些就能翻了,这么小的人也会生气。”
秦显昨日还叫人来送桃花鲊樱桃酒来,还给卫善送了一只细犬来养着玩儿,黑袍将军走失过一回,是魏人杰帮着找回来的,一听见狗叫声就跳到柜子上,两只眼睛紧紧盯住,怎么也不敢下来,这才把这只小狗又送了回去,怪不得来送东西的不是小禄子,只怕挨了罚趴着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