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不肯受她这一拜,碧微拭去泪水,立直了身子要告退出去,行到殿门前返身下拜,卫善躲避不及,到底受了她一拜。
等到秦昭下朝回来,她便问道:“怎么突然想起降恩姜家。”
秦昭解了大氅,看了卫善一眼:“就当是谢她,在你梦中的,那一点好处罢。”
卫善不意他竟然当真,良久无言,秦昭已经坐下翻起书来,她这才挨过去,侧脸看他,伸手抚他的背:“我不过是做梦,二哥竟也当真。”
他分明不知前事,竟然这样难过,卫善抚了两下,秦昭搁下书卷,阖上双眼,双眉紧锁,他认真细想,若世事当真如此,他竟然无能为力。
心中恼恨自己无力,这才让小唐去追踪杨思齐,必要杀掉最后一个杨家人,才觉得心中痛快些,这辈子也没这么任性过,已是君王,任性一次又如何。
卫善这才知道自己随口一问,倒让他如此牵肠,跪坐在榻上,将下巴搁在秦昭肩上,指尖轻轻刮他的脸,轻笑一声从背后将他整个人都拢住,秦昭这才露出笑意来,指尖一松握住她的手,心中却庆幸,幸亏当年不曾有一丝懈怠。
建元三年初夏星夜,天空忽现一道黄光,煌煌灼灼划过天际,落入盘龙山山坳,辅公国世子卫修正在其中督造山陵,在黄光坠地之处掘出了消失人间二百余年的传国玉玺和一只黄金凤凰。
传说大夏开国之君驾崩之时,玉玺自紫宸殿案前消失不见,二百余年不住有人寻找,却从未现于世间,传国玉玺就此成为天授玉玺,乃是上天赐予建元帝的。
这传说先只在京中流传,跟着越传越远,人皆传说今上是得天佑的皇帝,故此飞天凤凰才会口啣玉玺降于世间。
两人坐在云台上赏星观荷,卫善坐在台前铺设的牙席上,宫人们捧来甜瓜,红玛瑙碟子盛着碎冰,碎冰上摆着切开的甜瓜,看一眼便是冰丝丝甜丝丝的。
卫善手里却没拿银签,而是握着一枚玉石,只有鹅蛋大小,雕得倒是细致,上头雕着四个篆字——“天授传国”。
卫修挖了半年多,这才把铜浇的土层给挖开,打开了陈公宝库的门,那一层山土都被挖薄了,等里头秽气消尽了,一队兵丁从深山中掘出许多财宝来,石榴花树没了,其中金饼玉器猫睛宝石层层泛出光华,太阳映照便似传说中的海外仙山。
卫修是自幼生在国公府,见惯了珍宝,却依旧瞠目结舌,陈公宝库中的财宝比传说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夏朝的开国皇帝在地下给自己建了一座含元殿,廊柱皆为黄金打造,屋瓦是烧制琉璃,殿中壁上嵌满了宝石,火把一照,映出来的光芒叫人眩神迷。
其中还有一座小香阁,是用龙涎沉香和白泥调合建成,香阁两这立着展翅金凤,阁中供奉的除了名传天下的传国玉玺之外,还有一本《三清经》。
清虚道士逃走之前,献给正元帝的便是残卷《三清经》,这一本《三清经》是全本,上头除了占星飞仙之外,还有修仙之法,书页仿佛传说中鲛人织出来的绡,字是用金线绣上去的,二百余年也不曾腐坏。
如今这卷经书和这枚玉玺都在卫善的手上,她挥退宫人,对秦昭道:“就是这个?”
秦昭闻言笑了,嚼一片甜瓜:“就是这个。”如假包换,从帝陵中掘出来,竟会是这么不起眼的一枚玉纽,还比不上秦昭当王爷时的玉印。
秦昭觉着好笑,卫善却不那么想,怎么偏偏是掘出玉玺的那一日有坠星,被人拿来编成现成的故事,拍秦昭的马屁。
也得亏得这一道黄光,秦昭调派兵丁将士,预备大军南下,征战大夏。那一道天光,可不独是闪在大业的夜空中。
大业得传国玉玺,江宁王从此不可安枕。
可对秦昭来说要紧的不是这枚玉玺,也不是《三清经》,修仙一事虚幻飘渺,陈公宝库中的那些财宝才是大业所需,到如今还未清点完,比之大业国库十余年的收益还多,这么一大笔钱,足够秦昭挥军南下。
卫善放下玉玺,仰头望向星海,熏风拂过,面颊微湿,被秦昭搂进怀中,莹莹乌发散在肩头,看他目中笑意也跟着露出笑意来。
云梦泽中盏盏河灯齐放,与天上繁星相映,卫善眉头一松,她总是想像上一世她不曾经历过的是什么样,如今方知原来她不曾经历过的会是这样。
秦昭抬头看云台殿顶,笑道:“便把那只金凤按在云台上,将此处改作凤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