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牵动思绪苦涩的道,“如果不是有你,我今晚掉进了水里,可能一命呜呼了。还有……”他蹲着还是那么高,她不得不仰着头,“我在引嫣阁跑出去的时候,看到拐角有一个人影闪过去。其实是你一直就在那里,门这么容易开,也是因为你,这些都对吧?”
“我……”他愣愣的和她对望,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她又追问:“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帮我?”
怪他太大意了,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当时要留在外面,窥视里面的动静,甚至还扮演大夫,替她医治。
隔了好一会,他才憋出来这句话:“可能我比较善良吧。”这个理由他都无法去说服自己,也许因为他欠了她,那无法弥补的清白。
她噗嗤的笑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他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遍这个身份的名字,“小的唤豆子。”
“豆子……”她呢喃。
“时间不早了,你送我回岸上吧。”
听到这句话,他心里莫名有点失落。站起身扶起船桨,划动起来,他自然而然出口:“你喜欢吃莲子羹吗?”
她没有回话,想起他方才还说给她送莲花,看怕现在又要送莲子羹了吧。
“对不住,是我实在太越矩了。”他实在过于荒唐了,别说现在是主子和下人的关系,等他任务完成,两人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他救了她这么多次,这笔账也应该清了。
“豆子,你想得都很简单。”她没有在意,归咎于他年轻不懂人情世故。只恐“荷塘”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明明正值花样年华,明明拥有沉鱼落雁的天姿,那双清灵的眸子却那么的忧伤。他踌躇着问:“你似乎有烦恼?”
“这处府里,包括这个世间谁没有一点纷扰,谁的生活又能如意。佛说人之忧愁,皆因执念,可我没有执念,偏偏也不好过。”可能因救命的缘故,她竟然放心的一股脑把心里的憋屈跟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厮说出来。
他在府内也查探了不少消息,公事上自然不会牵涉到她,除了几次碰面之外,他对她一无所知,因此眼下觉得左右不过是小妾间的争艳斗宠,而伤春悲秋罢了。大半夜一个人魂不守舍的游走,如此不寻常,想必她日子确是难过。
他试着疏解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说与人无一二,世间包罗万象,苦闷难解不防培养自己的兴致。烦恼这玩意无止境的,快乐也是无止境的,何不自我创造快乐,那烦恼自不然就忘了。”
自以为自己看破红尘世事,却没有一个小厮看得通透。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凝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除了父兄和崔蕴行之外,她再也没有试过近距离的和一名男子接触过。
“小时候我爹用棍子打我,我以为已经是最烦恼的了,其实最烦恼的是,我爹打着我我娘在旁边心疼得直掉泪珠子,我爹觉得是我惹哭我娘,又把我打得更凶了。我看着我娘哭,心里疼,身上更痛,烦恼更甚。现在长大了,又觉得烦恼不一样了。无论是工作还是处事,皆是拎不清的人情世故,倒出来比米还多之不尽。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日不知明日事,人生得意须尽欢,苦中作乐未尝不失为痛快。”
这个豆子朴实无华的脸容出奇的神采飞扬,神态不卑不亢的,扯了好些名人名句出来,倒不像是目不识丁的粗使,道理还讲得一套一套的,有趣得很。从未见过如此风趣的小厮,可能他心智聪慧,又常年在外奔波,磨炼得见多识广吧。
破天荒的,两个前世没有交集的人居然能一谈如故,直到小舟停靠在岸边,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
牛豆子不知怎地,心情有些兴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凝着她的背影离去。真没想到她看起来娇气高冷,实际却这么平易近人,不像其他“主子”总是端着高高向上的姿态。或者她年纪小,也或者她本身就是个性情温和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