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1 / 2)

石喻双手一摊:“字写得再好也没有用,到时改卷,考官只批朱卷的。”

石咏伸手一拍后脑:好么,将墨卷与朱卷的事儿给忘了。

本时空从乡试开始,便引入“墨卷”与“朱卷”的制度。考生的试卷以墨笔书写,称“墨卷”。考生交卷后,试卷随即弥封编号,由誊录用朱笔誊抄,成为为“朱卷”,校对无误,再送房官阅看。房官批阅选中的试卷,再推荐给主考官。如此一来,阅卷人员是看不到原本考生的笔迹的,因此什么“以字动人”这种事情就压根儿不存在了。

石咏一想到这里,就懊恼地直拍脑袋。

如今,就真的是听天由命了。石喻能不能取中,全看主考官,看主考官是喜欢诗文,还是喜欢四平八稳,还是喜欢标新立异,有独到见解的。一切都只能等待放榜。

乡试放榜的日子在九月,因是桂子飘香的时候,这榜又叫做桂榜。放榜的这一天,石咏从一早开始,就一直处在一种焦虑与期待混同着的微妙情绪中。尽管坐在内务府府署中,面前堆着不少待办的事务,石咏却始终难以静下心来——这哪里是弟弟参加乡试等放榜,这种感觉……简直是准备替大儿子查询高考成绩的心情啊。

十六阿哥过来,说是要找他商量一件要事:“茂行啊,这件事本是你营造司的分内之事,而且爷也只有交给你才放心……”

他见石咏茫然地望着自己,双眼无神,思索了片刻,登时笑道:“得了,也不在这半日的功夫,茂行,晓得今日放榜的事情要紧,别跟爷这儿耗着了,赶紧去看那龙虎榜吧!”

石咏大喜,冲十六阿哥一抱拳,笑道:“多谢十六爷!”

“等等,那鹿鸣宴的事儿你已准备好了么?”十六阿哥笑嘻嘻地问。

石咏点点头。鹿鸣宴是乡试放榜的次日,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等的宴会,宴席上要唱诗经中的《鹿鸣》,因此被称作“鹿鸣宴”。

“九哥要是知道了他卖给你的玻璃瓶被玩出这么多花来,不晓得会是后悔呢,还是后悔呢。”十六阿哥一想象起鹿鸣宴上的情形,便越发笑得美滋滋。

“十六爷,这事儿最好别教九贝子知道,回头卑职这儿又惹麻烦。”石咏极为无奈地说。

“行,不说就不说。”十六阿哥大手一挥,让石咏离开。

石咏匆匆赶到了顺天府放榜的地方。因为放榜日要么是“寅日”要么是“辰日”,寅属虎,辰属龙,所以放榜的地方成为“龙虎墙”。石咏赶去的时候,榜还未放。龙虎榜跟前已经人山人海地等着。

石咏依旧候在人丛外面,只等了片刻,便听三声炮响,有数名穿着官袍的礼部官员走出来,同时张贴榜单。另有顺天府的衙役出来维持秩序,命候着看榜的人向后退一退,等到张榜结束的时候再上来看榜。

少时,石咏面前的龙虎墙上,贴着长长的一溜,便是乡试桂榜。榜单不宽,但有数丈之长,从右往左,名次由高到低排列。

石咏看了看眼下的地形,只见榜首那里已经贴完,有些人挤在榜首处,从前往后看,也有人拥在榜尾,从后往前数。

从前往后看榜的,期望值会一点点降低;从后往前看榜的,期待一点点增加,但是失望的风险也会逐渐加大。

石咏则抬脚,直接往榜首过去。他直觉相信他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弟弟的名字。

果然,看到第十六位,石喻的名字赫然写在上面。石咏揉了揉眼,再看,只见姓名,籍贯都对,榜上真真地写着,石喻,顺天府乡试,中了第十六名。

“又是十六!”石咏忍不住想,这个数字,对石家来说,还真蛮吉利的。

第289章

原来石喻这次乡试真是赶巧了。主考官陈邦彦是个年轻的官员, 四十来岁,升到礼部侍郎, 除了本人才学出众以外, 科举取士的思路也极为开阔。虽说此人的本职工作是整理编校古籍诗文, 但是却很重视基本功, 对于四书题经义题的重视程度大过诗文。毕竟他平常看多了唐诗宋诗,参加乡试的考生,在科场里哪怕诗写得再好, 也比不上那些古人。

石喻第一场考试的试卷送去批阅之后, 因为功底不错,试卷取了个中上, 大约是被列为基本功扎实, 但是灵气不足的那一类。但等石喻第二场第三场考过,试卷再送至主考处, 陈邦彦一一看过, 认为此人的实务策做得不拘于窠臼, 很有朝气,想来是个人才。

至此,陈邦彦完全不知石喻的姓名、年纪与籍贯, 甚至也完全不知道他一手字写得怎么样。直到最后, 放榜之前,监临与监试按取中的朱卷红号调取墨卷,当众开封,填写榜名, 陈邦彦看着人填写桂榜,这才晓得他竟然取中了一名年方十四岁的“小”生员。

虽说以前乡试也有年纪极轻的生员取中的,数年前的年熙便是一个实例。但是陈邦彦取中了小小年纪的石喻,心里还是觉得惶恐,赶紧命人将石喻所做的墨卷与誊抄的朱卷都妥善保留起来,以备查验。毕竟身为乡试主考是一件有风险的事,若是发现舞弊都会处分主考。陈邦彦想:本官也是要脑袋的。

顺天府龙虎墙外,石咏看过桂榜,晓得石喻高中,一时没什么感觉,确定无误之后便从人丛中挤出来往外走。他这般“无动于衷”,大约是觉得石喻中举乃是顺理成章,毕竟这孩子付出的努力,与所得的回报是成正比的。

但是石咏越往外走,就越觉着这满心的喜悦都慢慢往外溢出来,在他胸膛中溢得满满的,炸得他想要欢喜大叫,张口却又叫不出声,抬眼望着龙虎墙跟前挤得满满的芸芸众生,石咏一时竟不知该往哪儿走。

“大爷,大爷!”李寿的声音在石咏耳边响起。

李寿奉了石家女眷之命,也来这龙虎墙跟前看榜,一眼就看见了石咏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地从人堆中挤出来,登时吓得不行,赶紧上来扶着石咏,心想,坏了,这别不是二爷落榜了吧!

“中了,中了第十六名!”石咏渐渐缓过来些,脸上露出些笑模样,随即大笑出声,重重地拍着李寿的肩膀,提高了声音道:“中了,中了!”

石咏喜悦万分的声音在这龙虎墙跟前回响。这原也寻常,每隔三年,龙虎墙跟前,都会上演一出出这样的悲喜剧。听见了石咏的声音,旁边的人都更加奋勇地往桂榜跟前挤过去。

“这是大喜啊!”李寿一听,激动不已,拉住了石咏的胳膊,“大爷快些随我家去。名次这么前……一会儿捷报就要报上门了啊!”

“捷报,捷报……对!”石咏一拍额头,想起还有捷报这一茬儿。

“李寿,你先回椿树胡同,向太太奶奶们报喜,我往永顺胡同去一趟。二弟的捷报,恐怕会先送到永顺胡同去。”

李寿一言提醒了石咏。早先石咏替石喻报名的时候,留给顺天府的地址是永顺胡同赐宅的地址。这大约就是实际住址与户口所在地的区别。

石家的佐领梁志国对顶头上司富达礼的住址又非常熟悉,结果他最后将石喻的一应资料报给顺天府礼房的时候,顺带手报成了忠勇伯府的地址,转头还安慰石咏,反正很近,绝不会错过捷报的。再者,石喻中举,捷报送到伯府,伯府脸上有光,也是乐见的。

石咏当时想,不管旁人怎么想,至少大伯父富达礼一定是乐见的。他便就这么着了。

但是如今捷报真的要送出来了,石咏才省起,总得有个人去忠勇伯府接着,接捷报给赏钱才想啊。

于是石家主仆兵分两路,李寿回去报喜,石咏则掉头去了永顺胡同。

忠勇伯府那边,富达礼与庆德都不在。石咏说明来意,伯府下人将消息送进去,一会儿转出来,说是老太太富察氏请石大爷进去说话。

富察氏与伯府的当家主母佟氏都在,石咏过去堂上,行了礼,将喻哥儿的好消息一报,富察氏自是乐开了花,笑着赞:“喻哥儿从小看着就聪明,啧啧啧,这么年轻的举人……喻哥儿对咱们伯府可不是外人,捷报送到伯府,也是为伯府门楣增辉。老大媳妇,回头捷报来了,使人放两挂爆竹去,咱们府也跟着喜气一把!”

佟氏脸上的笑容则有些僵硬,勉强堆着笑容向石咏道喜。她的宝贝儿子讷苏文试是没什么戏了,如今正在吵着要考武举,可是佟氏又哪里舍得。所以石喻中了举,就跟专程来给她心头添堵的一样。但老太太既然吩咐了,她不得不应下,起身去安排。

果然如李寿所言,因为石喻的名次靠前,送捷报的来得很快,转眼到了忠勇伯府:

“哎哟,给府上恭喜了,顺天府乡试第十六名石喻,竟是这伯府的子弟啊!”

送捷报的人瞅瞅忠勇伯府的门第,心知这一份丰厚的赏银跑不掉了。果然,伯府的大管事陪着石咏一起出来,两边送上双份儿的赏钱。那送捷报的人便笑得向一朵花儿似的。

他要将手中的“捷报”递到石咏手里,石咏却没收,反而对来人说:“可否请阁下帮个忙,再跑一趟外城,琉璃厂大街尽头,椿树胡同。您在胡同口一问石家便知。”说完石咏又特地补充了一句,“您到了那头,还另有一份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