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2 / 2)

第二天,顺天府便在府外出了通告,大意是本次顺天府乡试的结果,已经全部交由礼部堪磨校验,一切结果,等待朝廷定夺。这也是顺天府撇清,跟本府没什么关系,别有事没事往龙虎墙上贴东西。

这乡试发榜才刚刚过了没两天啊,此事登时在整个京城掀起轩然大波,一时说什么的都有。但好在顺天府措辞谨慎,只是说堪磨校验,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每次乡试之后是必定要查验中举之人的卷子的。隔了两天,城里的些许流言便又渐渐消了下去。

石咏能理解顺天府的做法,知道贾雨村力争息事宁人,不希望此事闹大。若是真有人往龙虎墙上贴那匿名检举的书信,势必会煽动起一小部分不明真相的落榜考生,挟裹着怨气一闹,势必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样看来,这个贾雨村,做官还是很有经验,很老道的。

正如顺天府所言,此次乡试的试卷,在鹿鸣宴的那一日就已经送到礼部去了。顺天府是礼部官员第一个检视的对象,其余各省的乡试答卷,将根据路程远近,限期送至京中。

与此同时,监察御史那里,也闻风而动,有那年轻气盛的御史上奏,指称此次顺天府乡试“恐有”舞弊之嫌,具体实例仍是举的石喻,一是说他跳过岁试,二是认为他小小年纪,才学与经验俱有限,主考所看重的实务策这等试题,也是他这等年纪“不应”擅长的。因此御史奏请,将此次顺天府举子的试卷,详加勘察,尤其年纪轻轻就中举的石喻,更应有老成的官员仔细覆试,以勘其能。上应其所请,责令礼部勘察,并命将越级应考之事详细报来。

御史上奏的消息,只在京城官场中小范围流传。十六阿哥向石咏提起,石咏感慨了两个字:果然。贾雨村预言得一点儿不错,这投匿名信的人果然没指着顺天府这一条路径。

礼部那边得信,一点儿也不敢怠慢。贡院那里,早在发榜之时,就将考生所做的墨卷,和时候誊抄的朱卷全部封存,交由礼部。礼部官员的第一步便是将同一人的朱卷与墨卷相对比,看是否完全一致,若是墨卷有错,朱卷明显地将其改过来的,那誊写朱卷的官员便是要受重罚的。

待到朱卷与墨卷比对完毕,礼部诸人又开始详详细细地勘查每一名中试举子所答的墨卷,检查每一个字有没有写错,该避讳的地方是否一一都避讳了。除此之外,还会检查考生在试卷之中是否写过可疑或是不常见的字眼,是否存在“关节”。这关节,便是考生与主考事先约定,暗通款曲的记号,大家商议好在试卷中出现特定的某几个字或者某句话,考官见到了便知是某生的试卷,并将其取中。

除了勘校试卷以外,因有御史奏事的缘故,自从主考官陈邦彦以下,所有的考官都被请去了礼部,回忆改卷的情形。当日曾经在贡院内的监临、监视,也都调集至礼部,一一询问贡院内的情形。好些人还尤其被问到那名年纪最轻的考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形。问下来的结果,特别的情形是没有,倒是有人对这小小年纪的少年见义勇为,将一名在考场中晕倒的生员扛出去的情形。

所有被讯问之人,都留有口供,并且一一画押。可见朝廷对科场之事极为重视,万万不可容忍舞弊之事发生。

因为牵涉的人数众多,没过两日,这乡试结果恐有“疑问”之事就又在京城传了开来。孟氏听说的时候正在用一把小铜锉轻轻地磨指甲,她头也不抬,言语里略带一点儿得意,对孟家陪嫁给她的管家孟大说:“早年间曾听父亲说过,科考的时候,坐在场中答题,远不如在学塾中时候那么自在,人人都会紧张,因此那答题的卷子难免会有疏漏,考官一时看不出,可是回头慢慢有功夫的时候总是看得出的。”

“都已经到了这最后一步了,那卷子是所有这些人都睁大了眼去挑毛病,就算之前没错,许是现在也会被挑出错儿来。”孟氏放下铜锉,抬头望望镜中自己的形貌,又补了一句,“我就不信了……”

孟大苦笑着看看身周:“太太,旁人怎样咱们看着就好。可是咱们这头……您总得拿个主意,总这么住着也不是办法!”

他们已经在庆德推荐的这一家客栈里住了十来日了。客栈将他们当了大主顾,服侍得殷勤周到,可他们也不能总这么着。

孟氏敛了眼皮子,轻描淡写地说:“这我知道,这就快了!”

可事实却远非孟氏所想象的那样,礼部的人都卯着劲儿要给这届的举子挑毛病。这届的主考陈邦彦就是礼部侍郎,若是礼部自己人查出自己人有什么不妥,难道很光彩吗?

因此,这重勘试卷的工作持续了许久,却一直没什么发现。

另外一头,礼部官员查起当年石喻为什么能越过岁试的旧事,自然将当初顺天府的学政周和正也揪了出来。毕竟他主持顺天府的院试,石喻参加乡试的资格,实际是从他这里获得的。

周和正大叫冤枉,说此事明明是景山官学所请,他只是听命而已。而且周和正一时想起旧事,便道当初石喻的卷子通过科试,可是诚亲王亲自看过点了头的。这一下可好,又将诚亲王给牵扯出来。

诚亲王胤祉那个气啊,他当初就是一时心软,放了那孩子一马,让他到乡试里试炼试炼,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若是他当初没有这么好心,如今怎么会多出来这么些事儿?

可是事到如今,诚亲王也不能不要面子。他当即承认,当初石喻跳过岁试的事儿他知道,也就是因为这个,才特地在科试的时候亲临顺天府,视察阅卷,并且亲自看过石喻的卷子,觉得此子才学不错,完全合乎参加乡试的标准,所以才点了头,让他过的。

诚亲王这边被迫站出来,帮石喻说话,景山官学的总管索伦图则大声喊冤,一直喊到了御前去。

索伦图的意思很简单,他景山官学子弟全都在旗,科考时从来就没出过好成绩,这会儿好不容易收了个科场上能打的学生,为什么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御史要来与他为难?

御史自然抬出“规矩”二字说事,索伦图当即又问:人不就是跳过了岁试么,石喻那科试可是扎扎实实地考出来的。若是石喻家里给他捐个监生在头上,岁试科试一起跳过,怎么御史们就没指摘呢?

索伦图这样为石喻一喊冤,御史们渐渐也觉得有点儿惭愧:没道理人家认认真真参加科试的成了被告,那些家里有钱捐了监生的反而舒舒服服的没人过问。

然而御史早已骑虎难下了,因此这事儿一路闹到了康熙那里。康熙皇帝问清来龙去脉,也不说谁对谁错,只随手一挥,说了两个字:“覆试!”

于是石喻每天的日程就此变为:早间去礼部,拿一张卷子,做一道题;然后去景山官学,赶着将讲习们讲课继续听一茬儿,下午继续练习骑射、锻炼身体,顺便去讲习处请教疑难。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石喻一个人参加覆试,而且是每天参加覆试,也成了顺天府的一桩奇闻。到后来几天,每天都有人在礼部门口围观,甚至还有同科取中的举子前来给他打气的。据说礼部的官员原本就试过,石喻这少年功底不错,寻常题做了是难不倒的,最后只能出些偏题怪题来为难人家——偏题怪题还能有哪些?不就是那些截搭题么?石喻就是个专会做截搭题的小能手。

十几天的“覆试”下来,礼部的官员也没什么脾气了——什么都难不倒石喻,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于是只能将石喻放回景山官学去,并且将石喻参加覆试的卷子呈给龙椅上那位看过。

龙椅上那位也不晓得是不是一时兴起,便批了个“着监察御史原样答一遍”。

御史们大多为官已久,早就过了当初参加科考的时候天天刷题的日子,这些刁钻古怪的截搭题他们哪里还记得,若是开卷还好,有本书翻翻,许是能翻到。一旦闭卷,御史们也大多看得一头雾水,乱答一气,之后翻阅石喻的答案,不由心生敬畏——后生可畏啊,连这种要人命的题,都答得出来!

这下子御史那边就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很快顺天府又出了告示,乡试结果勘磨无误,若再有敢有无真凭实据而攀诬本府举子的,定严惩不贷。

然而在这覆试结果最终下来之前,椿树胡同这里,也出了些小状况。不速之客心想,既然永顺胡同那里是赐宅,是石家长房专属的宅子,那么椿树胡同这里,便该有石家子弟的一份吧?

第293章

这日, 恰巧孟氏带着几个家人一起到椿树胡同附近打听石家的事儿。正好逢上石家敲锣打鼓办喜事。

孟氏命人打听,却听说这是石家嫁个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出门子。孟氏登时觉得这石家牛心古怪, 连嫁个丫鬟都费这么大劲头。她知道石家现在人口不多, 人手也未必够用, 若是嫁人, 最好还是嫁管事配小厮。石家偏让人嫁到外头去,就算是个丫头,也多少得陪送几两银子, 何苦来?

孟氏却不知, 这回出嫁的是如英身边的大丫头望晴,另一头则是同仁堂的大夫, 靳大夫。早先如英产育, 靳大夫时常过来,一来二去, 就与望晴看对了眼儿。那边靳大夫就委托乐凤鸣帮着从中说合。

如英原有顾虑, 生怕靳大夫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但是据乐凤鸣转述, 靳大夫说了,自己当初就是个铃医,得乐凤鸣照应才得了个稳定的差事安顿下来, 论出身, 与望晴姑娘没什么配不上的。再者他也听过那“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的说法,知道望晴识文断字,礼数周到, 性子却爽利直接,很对他的胃口。

望晴这边也自点了头。石咏与如英便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如英还私下里与望晴说话,说她若是当初勉强了另一个,今日就没有这一个,也就不会有这般嫁出去做好人家当家奶奶的机会。

望晴想想也是,好赖当初李寿说得清楚,两面从不曾掰扯,甚至李寿从不知道望晴的事儿,如今她才有机会嫁个更好的。她甚至有些暗暗感激李寿,更加感激自家小姐与姑爷。

石咏听说靳大夫要娶望晴,便笑说人家好歹是位专业人士,往后望晴生计铁定是不愁的。靳大夫专研妇产科疑难杂症十余年,医术高明,以后望晴的健康也一定有保证。且他们两人是互相看对了眼,将来势必感情和睦。这是一门好亲。此外,石家也乐见靳大夫日后与石家走得更近,毕竟人脉里有个精擅妇科的大夫,也是非常重要的。

于是石家决意陪送望晴嫁妆,送她风风光光地出嫁。望晴却坚持要看着姐儿满周岁,如英身边的新人能接下她的责任再走。这才拖延到了今日。

今日椿树胡同里的老邻居都知道,石家奶奶身边的望晴姑娘风光大嫁。然而孟氏却有点儿郁闷,怎么感觉每回要与石家打交道的时候,都会遇上些什么事儿。

不过孟氏自矜身份,不愿在一个丫头出嫁的时候上门相扰,便自己先回住处,回头打发了孟大过来给椿树胡同石家人传话,只说是石宏武膝下的一儿一女,奉父命从川中回京,请石家帮着安顿收拾住下。孟氏还特地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命孟大告诉石家人,过一会儿人就来了。

孟氏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自信。她一早就认定了,石家有这个义务接受她膝下的一儿一女,毕竟哥儿姐儿是石宏武的亲生儿女。而且她至今依旧认定,早先石家长房也受了她的礼,回头只消见了面,石大娘多少会顾念她一二。毕竟她们又是女眷又是孩子的,在外也不容易。

虽然孟大也觉得自家主母这么做有些拿大,但是他别无选择,只能按照孟氏所说,到椿树胡同敲了门,将话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