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一窒,没想到帝王便是这样完全不信邪的,当即老实答道:“照了正面,便是直视内心所想所愿——”
康熙一怔,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答案。但是他是千古帝王,又有什么所想所愿,是他自己不能直视的?当下康熙全不顾妙玉此前的提醒,一低头,便向那镜子正面凝神望去……
旁边魏珠轻声问妙玉:“大师,此镜既有这样的禁忌,敢问是什么来历啊!”
妙玉便答道:“那镜身上錾着的,就叫做——‘风月宝鉴’!”
魏珠登时一凛,记起了他爱徒的遗言,赶紧凝神往康熙那里看去,只见康熙左手持着那面宝镜,正望着宝镜的正面,早已是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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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石喻随朱轼从直隶一带转回京城。他们师徒三人这次去了不少地方,年熙与石喻都长了不少见识,石喻更是坚持将每日所想都记录在一本小册子上,几个月下来,小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几乎记满。
朱轼考校了两个学生的学问,都挺满意。单论学识阅历,年熙自然高出石喻不少,但是石喻胜在观点新颖,总是能从旁人想不到的地方出奇制胜,而且他小小年纪,一手文章总是写得真情实感,颇能引起旁人的共鸣。朱轼对他的进步很满意,知道这孩子再沉淀一两年,会试高中的机会便很大了。
朱轼一行三人走访了不少地方,朱轼身为左都御史递上的折子有厚厚一叠,除了一小部分被康熙帝批上“朕知道了”四字以外,有不少都转了刑部与吏部,命两部详察。
待到秋凉,年熙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朱轼不敢怠慢,立即带着两个弟子回京。一回京年熙便病倒,还曾惊动了雍亲王府怀着身孕的年侧福晋亲自探视。只不过年熙并无大碍,只要慢慢将养,便能好转。
这段时间里朱轼索性放石喻几天假,命他与家人团聚之后再回景山官学读书,并布置他写了好几篇策论。石喻一一记下,随即便出了京,到树村来与母亲和兄长一家相会。
“大哥!”石喻数月不见石咏,大呼一声,热切地赶过来相见。他一直随在朱轼身边巡视各处,有机会能读到邸报,自然知道发生在木兰围场,和后来圣驾回京的事儿。石喻便一直揪着心,直到后来得到石咏的平安信,这才好过些。此刻见到兄长,石喻眼里竟沁出泪水——只有出门在外的时候体会才如此真切,有亲人在身侧,家中有主心骨在,实在是太重要了。
石咏拍拍他的肩,见石喻又长高了些,看上去黑瘦黑瘦的,但是精神非常好,当即伸手比了比,道:“个头快赶上大哥了,这副样貌,出去说媳妇儿也是一说一个准的了!”
石喻一呆,露出赧容,自是全没有心理准备。石咏知他一门心思读书,还没工夫惦记这些,当即随口把话岔开。虽然石喻的婚姻大事已经被石大娘和王氏点名提上了议事日程,然而石咏却不想弟弟这么早就成婚,最好让他趁着有名师指点,再一门心思地攻读两年,等参加过会试之后,说亲也不迟。
兄弟两人初见正在叙话,外头李寿已经在大声招呼:“十七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寿早年随石咏东奔西走,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都是认得的,这时候他一团和气,赶上前去给十七阿哥行礼,颇有些大管家的风范。
石咏便在石喻肩上轻轻一拍,道:“这才刚着家,快去见见长辈们去。安安还念叨着你,整天问二叔怎么不见了。”
石喻心中温暖,“唉”了一声便进内院去。石咏自己迎出去,向十七阿哥拱手,道:“十七爷大驾光临寒舍,是寻我有事么?”
十七阿哥皱着眉头,道:“茂行,可不是就心里有事,随意打马走走,结果路过这里,想起十六哥提过你就住着附近,所以过来看看。”
石咏心知,一准是十六阿哥将他的住址给卖了。可是事到如今,十七阿哥他不得不招呼,便道:“十七爷心里有事,卑职愿陪您聊聊,虽说卑职才疏学浅,帮不上什么忙,但或许能分忧一二。”
十七阿哥连连点头,显然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两个人为求隐秘,一起去了石家的后山。此时中秋早过,重阳未至,后山一片红叶蹁跹,风景不错,但是十七阿哥与石咏两个人都无心欣赏。十七阿哥开口:“茂行也知道,我如今管着理藩院。前阵子你从卓礼克图亲王世子妃那里听说的消息,皇上已经遣人快马前往喀尔喀查实。但是我一回理藩院,已经收到驻守喀尔喀的人送来密报,证实世子妃所言非虚,鄂罗斯确实向喀尔喀赠送了火器手铳,看似有意拉拢。”
石咏心头一惊。在他的印象里,喀尔喀蒙古对清廷的态度一向暖味,若即若离,今儿投过来收些好处,明儿就又离远点,一直如此,没想到这根墙头草还与鄂罗斯暗中勾连。虽然接受对方赠礼未必就能说明什么,但是鄂罗斯的狼子野心可见一端。
“十七爷的意思是……”石咏斟酌着问。
“这口气当然咽不下!”十七阿哥一转身大声说,“总得想个办法敲打敲打鄂罗斯人才是!”他管着理藩院,这些职责是他分内之事。十七阿哥实在没有想好到底用什么法子敲打,心里烦闷,所以十六阿哥建议他与石咏谈谈,看石咏又能出什么歪主意。
“十七爷,”石咏想了想,问,“敢问京中可有鄂罗斯的公使常驻?”
十七阿哥点点头:“有!”
“这就简单了,您管着理藩院,不如便直接向鄂罗斯公使发出外交照会,直接抗议呗!”
十七阿哥显然是早就想过这个法子,道:“向公使抗议,不疼不痒的,怕是对那些鄂罗斯人没什么触动。”
石咏便道:“若是对该国进行制裁呢?比如禁运,停止一切商贸往来,逐回公使,断绝外交关系,若是断交还不成,那就只有……”他越说越多,越想越远,十七阿哥那边,则瞬间如在迷雾之中,见到一点光,但是还未全想明白,只喃喃地道:“鄂罗斯驻京的公使,只怕与那些前去拉拢喀尔喀的人,不是一拨的……”
“十七爷,鄂罗斯也一样有政治朝堂,不如将这问题踢回去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厘清了再与咱们交底,到底是拉还是打,到那时决定也不迟。”石咏提醒十七阿哥。
一语点醒了梦中人,十七阿哥一下子明白了,当即点着头,搓着手应道:“是,该是这个理儿。来来来,茂行,你我索性商议商议,议定该如何向这鄂罗斯公使发难,怎么对付他们。”
于是十七阿哥跟着石咏回了石家的别院,两人商议一番。十七阿哥掉脸就转回京中,翌日便向鄂罗斯公使发出外交照会,正式抗议鄂罗斯不通过清廷,直接向喀尔喀出售各种武器。
提交了抗议之后,十七阿哥找了个机会,私下里向鄂罗斯公使提出这一点,悄悄地提醒这位公使大人,许是有“自己人”在给他下绊子呢。
“其实您若是通过我,与我国进行正常的商贸活动,我国非但不会抗议,反而会很欢迎。尤其是这种轻便灵巧的手铳,您也知道的,本国的皇帝陛下一向很欣赏,也很希望与贵国进行技术交流。可是您为什么一定要通过喀尔喀呢?要知道,喀尔喀与贵国交好,并不能为您‘本人’带来任何的好处!”
鄂罗斯公使哪里不懂这种弦外之音,当即表示他完全不知道喀尔喀的事,并且向十七阿哥郑重表示,他会立即遣使回国,将此时作为重要的外交事件提交本国朝廷。并且公使再三保证,对中华的外交,理应有且仅有他一人全权负责,喀尔喀那边提供手铳的事,一定是一起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