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一拍大腿,道:“原来如此!”
他原本觉得就十三阿哥对贾琏应该没有恶感才是,那天却一再逼问贾琏愿不愿意自己掏钱填补那亏空,感情那不是逼问,是在指点一条明路啊。
正说着,石大娘那边过来人请石咏过去,说是织金所来人。
织金所来的人就是店里的女掌柜,因为石大娘是店里的“顾问”,住得离前门大街又近,所以女掌柜遇上疑难,自然来找石大娘。
“什么?不少主顾过来要求提出在织金所的存银?”石咏吃惊地问那名女掌柜。
那掌柜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打扮得非常得体,相貌并不打眼,却叫人看得很舒服。“是的,我们也有问过那些主顾为什么要提出存银。她们原本大多支吾,后来就说了,担心东家把织金所变卖了。可是我们东家从来没有说过要卖织金所这话呀!”
石咏皱着眉头,他第一反应是贾琏那边已经把填补亏空的安排消息放了出去,不少人听到消息,自然担心,所以过来提他们的存银。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贾琏夫妇都不是这等咋咋呼呼的人,不大可能这样毛躁,也不大可能不先通知自己的掌柜,好让她们有所准备。
“大娘,我们这该怎么办?账面上的余银已经不多了!”女掌柜焦虑地问。
石咏连忙问:“提存银会损失今年的分红,这你们都与主顾说了么?”
女掌柜点头,说:“这是老早吩咐下来的,我们一直这么照办。可是还有好多主顾哪怕是损失点分红也无所谓,一定要将存银提出来,说是这样心里踏实。”
石咏无语。
早先织金所制定下规矩,若是存银不满一年便取出,便会损失当年的分红。这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可是如今这法子也抵不住主顾们怕织金所被贾琏缴了去填补亏空,即便是有点小损失,也要保证本金的安全。
“看今天这光景,一传十,十传百,只怕明日过来提银子的会更多。”那女掌柜非常焦虑,“算起来,到不了明天晚间,账上的存银就要用完。那之后怎么办?难道用存货来抵银子?”
石咏便向石大娘使个眼色。石大娘点点头道:“这几年铺子里送来的分红我都一直还收着,正好家里也没多少需要用钱的地方,铺子里既然要,就先拿去用吧!”
女掌柜惊讶地道:“这如何使得?”
石大娘却说:“你是个掌柜,且想着将怎么将铺子好好维持下去,这银钱上的往来,你东家会来与我说。你只管记账便是。”
女掌柜当即不敢多置喙,起身应了。
石大娘早先就已经将她手头的余钱准备好。近十年与织金所的合作,石大娘的存银也颇为可观。她这次将手头所有的存银一次全部取出,准备了三千两现银,两千两银票,与女掌柜交接清楚。在织金所存银的女眷,数目大多不大,多的有数百两,少的不过几十两。平均下来每人是百两上下。石大娘拿出的这五千两银子,乐观估计,可以撑两到三天。
但是石咏清楚,这若真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明日接到消息前来提银的女眷恐怕更多,石大娘这点银子,只是杯水车薪。他还得立即另想办法稳住织金所的情况才行。
“掌柜,拜托向店里所有的管事、伙计都一一交代清楚,东家并未作出要卖掉织金所或是上缴织金所的决定。织金所会一如寻常地经营下去。因此不管外头的流言如何,你们自己心里必须先有杆秤在那儿!”
女掌柜听石咏说得有把握,肃然应了。
石咏又吩咐:“铺子里对待主顾,不管她们怎么焦急催促,你们一定要竭尽所能,让她们的情绪稳定下来。但是有一件,主顾说要提多少银子,就答应让提多少银子……”
女掌柜似乎明白了,心想:想必是石大爷十拿九稳,有把握银子一定是够的。
岂料石咏话锋一转,道:“但是算账兑银子的时候,你们尽可能放慢速度,慢慢算、慢慢兑,银子若是找不开,就使伙计专门跑一趟外头的银楼用夹剪夹碎银子……总之尽量拖延时间。”
女掌柜与石大娘:这个……
“还有,不管有没有存银放在织金所,主顾永远是铺子的主顾。哪怕她们提走了存银,也一样奉上一本新季的‘名录’,请她们去逛一逛铺子,看看铺子里新上的面料。对于这些将银子拿到手的主顾,她们心里忧虑已除,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看看时新的样子,你们切记要抓住这个机会,尽力再从她们手中留下一些银子。”
感情这真是用一切手段保留织金所的头寸,尽量把钱都留在织金所。
“娘,织金所也是您的心血。您又是最最老成最能把持得住的,少不得也请您去坐镇一回,与来点的主顾们多聊聊,相机行事。”石咏这般请托母亲。
石大娘点头叹息着说:“儿啊,就算你不说,娘这也是打算好了,要同掌柜一道去看看的。这回听了你说的,娘更是心里有数,知道怎么办了。”
说着,石大娘便与那女掌柜一起动身,往织金所过去。而石咏则还要往南书房跑一趟。他一面忙着办差,一面记挂着织金所的事,寻思着要问一问贾琏,他究竟有没有将缴铺子还亏空的事宣扬出去,没想到在南书房的时候就听说了抄捡宁国府的事。这次雍正特别点了恒亲王去办这件事,恒亲王不曾与人结党,且与贾氏两府都没有什么关系,相信能够秉公办理,因此石咏并不太惊慌,待差事都一一办完,才寻了个空子溜去荣府,见了贾琏。
宁府出事之后,贾琏心里有数,他这几日且得为宁府之事奔走一阵,短时间之内一定是分身乏术的。而且他与凤姐夫妻两个都是刚刚接下荣府的家务,将一切头绪厘清之际,多半顾不上织金所之事。偏生织金所之事来得又凶又急,三五日之内必定要见真章的。
贾琏也是个心大的,石咏是他最为信任的朋友,索性将所有的事务都托付给石咏。反正他不在京中已久,显然是石咏对织金所的生意更为熟悉。
石咏接了贾琏交给他的一应印鉴等物,心里也暗暗拿定主意,这织金所不止是贾琏夫妇两人的出资,更是很多人的心血,他决计不能叫人轻易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