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心里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晓得上面手下留情,这一关他终于过了。
皇家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债转股”的法子,最终将贾家十万两的债务转成了织金所的股本,每年从织金所滚滚而来的红利里吃分红。估计如此这般吃上几年之后,内务府会慢慢退股,再将十万两撤出来。
这样一来,贾家的股份和薛家的股份全都被稀释,两家的分红各自被吃掉一大块,给石家的分红也无法再持续了,这就是贾琏早先为什么会觉得织金所被套上了个枷锁的缘故——
但无论如何,织金所被保住了。那许多人曾经付出的心血,都被保住了。织金所的名誉依旧是白壁无瑕,得了“特许经营”四字之后,生意上更是如虎添翼。
贾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赶紧去隆科多那里接旨。
隆科多笑着对贾琏说:“贾大人,恭喜啊!”
贾琏以为他在恭贺自己袭爵的事,岂料隆科多接着说:“吏部的任命马上就要下来了,贾大人难道还没听说么?”
贾琏确实没听到任何风声,但他知道隆科多如今正管着吏部,所以这位说的,应当是真话。
“恭喜贾大人,升了一级,过不了几日,就要去保定府上任了。”隆科多笑笑说。
贾琏一呆:升一级,去保定府的话,那他是……升了知府了!
隆科多笑着点点头。贾琏这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赶紧道谢。这一瞬间,贾琏心中自是波澜起伏:他原本以为前程已经无望了,可偏偏在这时候,自己的才能与政绩竟得到了认可——保定府啊,这保定府的知府……与别处的知府是不一样的。
保定府地位有点特殊,因为这是直隶总督府所在地,虽然只是一府长官,可是每日所接触的,都是不止是一府数县之地,而是整个省份的管辖与实务。因此保定府的知府往往升迁较快,任上政绩出色,往下便是顺天府或是应天府,再升一升便是巡抚、总督。
贾琏也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竟被放到了这样一个位置上。听说侄子得了保定知府的衔,贾政在一旁也听呆了。
一时隆科多还要回宫复命,贾琏与贾政赶紧将人送出荣府的府门。这叔侄二人回过身来,默默相对的时候,贾政才半是酸味半是羡慕地道:“还是老太太见事最准,晓得琏侄是最有出息的。”
贾琏不理会叔叔的酸话,说:“二叔,将来侄子要做外官的,京中……京中的事,就要全靠二叔了!”
贾政一凛,这才省过来。贾琏这是要去做外官的,往后贾家在京中能奔走料理的,就只有贾政自己了。想想这个任务非常艰巨,贾政一时便也头疼起来,无心再酸。
这边叔侄两个赶紧进府,去将这边得来的好消息告诉阖府的女眷。虽然说荣府往后还有十七万多的债务要还,而且织金所的分红以后也会少不少,但是一直悬在荣府头上那柄“抄家下狱”的剑,终是暂时被挪开了去。而且贾赦以前劣迹斑斑,因为他这一病,也将牢狱之灾尽数免去,到底能在病榻上安然终老,不能不说,也算是一种运气。
荣府阖府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即心疼起钱来。
王夫人的意思,既然荣宁二府,能将以前的亏空这么辟一半各还各的,那么荣府这头,长房与二房,何妨也分开来还?她前一阵子把持荣府的家务,私房银子攒了不少,公中的账上反而没多少钱,眼看着又要背上债务。王夫人就想着,各还各的,免得到时候自家还得补贴公账。
贾琏听着这意思不大对,便直截了当地问王夫人,这是不是算是“分家”了。
贾琏这“分家”二字刚一出口,贾政就立即怒斥王夫人:“老太太还在,你怎么就敢提到“分家”两个字?”
王夫人:……不是我提的呀?
王夫人素性糊涂,这几日贾政总算是比她看得多明白些——长房长幼传承,爵位已定,贾家往后,必然是靠贾琏一人的;二房没有已经出仕的子弟,将来必须仰仗贾琏之助,偏王夫人眼里只看得到财帛,全无远见,在这节骨眼儿上说这等话,实在是让人心寒。
王夫人被贾政这么一吼,立即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双手齐摇,只道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为家里多出点儿力,二房虽然不才,也应担下家里一半的债务……她越说越乱,越说越给自己下套。说到最后,贾琏只得做出一副非常感激的表情,说:
“二婶真是深明大义,愿以一己之力负担府里一半的债务,侄儿真是感佩得很。咱们府如今还有十七万五千两银子的债务,一半是八万七千五百两。侄子给您将零头抹去,二婶三年内就还上八万两的银子就成。”
王夫人:……啥?
这套儿究竟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还是侄儿给她下的?怎么总觉得不大对?
她身边,贾政也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心想:这个侄儿,给人下套的本事太厉害了。
这边荣府正商量着还债的事,外头来报,石咏来寻贾琏。
贾琏赶紧迎出去,他见了朋友,当真满怀感激,兜头就是一拜,道:“这真要多谢贤弟。那个‘特许经营’的说法,一听就知道只有贤弟这样的人,才能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