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表示,他还没有想好,无论是在这个旧世界一点点地推动,还是直接在新世界建立新制度然后再转回头改变旧世界,都是可能的选项。
“如果你当真决定去那个‘新世界’,请你一定要带上朕!”不知为何,宝镜竟然冒出来这样一句,“朕也想见识一下!”
石咏万万没想到宝镜竟然会这样表态。宝镜表态了之后,另外两只也纷纷表态,他们也一定要去见识一下。石咏只得老实地说:他自己其实都还未拿定主意,毕竟远洋澳洲需要跨越万里海疆,路途遥远而凶险,从地理大发现时代至今,已经有许许多多的探险者为此献身。如果他真的要去,就一定会是彻底准备充分,有把握之后才会前往。
正在这时,忽听外头有人轻咳了一声,石咏立即噤口不言,外头却没声儿了。石咏便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是谁!”
脚步声随即响起,只听有人在外头大声禀报:“石大人,荷兰国商会的会长兼使节奈特大人,带着通译前来拜会。”
石咏稳坐钓鱼台,朗声道:“请他进来吧!”
那名差役犹豫了一下,道:“奈特大人来势汹汹,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
石咏并不在意,淡淡地道:“这是我们自己的土地上,他是商会会长兼使节,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兴师问罪的资格。有请!”
差役听见石咏说话时气定神闲,不见半点怯色,当即也如吃下了一枚定心丸,而且想想也是,一个红毛夷人,凭啥在咱的领土上撒野?这差役当即高声应是,转身出去请人去了。
石咏留在他的会客室里,直到奈特进了院子,才稳稳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平静地伸出手,礼貌地伸向奈特。奈特顿了顿,直到自己若是这点礼数都不识,回头只有自己落得个不是。于是他只能伸出手,与石咏互相握了握,才收了回去,但是面上气势不减,高声用荷文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旁边那通译赶紧翻译:“公使大人说,奈特大人在抗议,强烈抗议!”
这是上升到外交争端了?
石咏不动声色,引奈特与通译一起进屋,分宾主坐下,并且命人上茶,石咏才平心静气地问:“奈特大人来,所为何事?”
这句话奈特听得懂,当下一开口,叽里咕噜地又说下去,中间连顿都不带的。那名通译登时惊呆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翻译才好。偏生那奈特完全没数,一开口就不停,直讲了一盏茶的时分,才停下来,扭脸望着那通译。
通译一脸尴尬,咽了一口口水,对石咏说:“侍郎大人,事情的过程是这样的——”
这就完全不是翻译了,而是通译自己将事情的全过程说了一通。
这事情却有些不堪,乃是一名荷兰海商,在十三行卸货后,等待装船之间,去一家酒馆买醉,喝了酒不肯给钱,与酒馆的店家起了争执。这名海商原本是个水手出身,一身蛮力,也毫不讲理。双方语言不通,争执之际,那海商大打出手,将酒馆的老板打成重伤。本地百姓谁也看不下去,一下子将那名海商扭住制服,扭到了广州府那里。
因为涉及外事,广州知府一时不敢草草做决定,已经报去了广州巡抚穆尔泰那里。但是奈特这里以前见过石咏,知道这一位是真正“对口”管理与洋人商贸关系的人。所以他直接来巡抚衙门的客院来拜会石咏。偏生事情紧急,奈特在气头上,便成了这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奈特先生,我认为本地百姓的做法没有问题。说实话,他们没有将那名海商也打成重伤,我认为这充分体现了我国乃是礼仪之邦,我国百姓从来不倚靠武力来解决问题,而是诉诸官府,由政府机构出面解决问题。”石咏理直气壮地回复。
“不是这样,我国已经多次向贵国提出要求,要对我国来华进行贸易的商人提供领事服务,并且提供领事保护。我现在严正提出请求,要求贵国知府衙门尽快释放我过海商。否则我将无法保证我国与贵国继续进行正常的商贸往来。”
石咏这时候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盯着奈特,慢慢地说:“我当时记得不错,贵国向我朝提出申请,要求提供领事服务,以保护贵国商人在我朝开展商业活动的时候可以在我朝境内合法居住……”
石咏紧紧地盯着奈特,一时奈特心里有些发毛,但是知道两国邦交,最忌有个不好的“先例”,一旦在这个毛毛躁躁的海商的事情上让了步,以后他就得次次都让步了,因此奈特也努力瞪回去,丝毫不让,只听石咏将声音渐渐提高,“……都把我国的百姓打成重伤了,还谈什么合法居住?”
奈特这时候赶紧摇手:“nee, nee……不是哲样!”他用上仅会的一点点汉语,“他是窝国的拱民,只有窝们有权管辖!”
岂料这时候石咏发飙了,重重拍了桌面一记,大声用荷文喊了一句,“我抗议,强烈抗议!这不合理不公平不对等!”
这一嗓子,将奈特与通译都惊呆了。
统管各国事务的石大人不懂荷文,这些奈特早就知道。可是这会儿石咏将这几句话一气呵成,字正腔圆地吼了出来。奈特半天没有回过神。
他哪里知道,石咏这几句荷文,竟都是石咏背后的一件器物教的,石咏现学现卖,新鲜热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