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李闲猛然僵硬,手缓缓的抚过那汉子的眼帘。
他不是契丹人,他来自江南。
李闲深深的吸了口气,站起来,觉得身体里刚刚被掏空了的力气渐渐的补充了回来。或许死亡是最能刺激人的画面,就连疲劳都能驱赶着远离身体。他缓慢的扫过那几个契丹人的面容,试图再寻找到一张来自中原的面容。他几乎忍不住咆哮,想发泄心中莫名而来的憋闷和愤怒。
欧思青青的母亲是原来南陈的皇族,她逃走的时候身边有一群忠心耿耿的护卫。
也不知道,如今还有几人在世。
“你要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达溪长儒出现在李闲身边,伸出手在李闲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将少年的愤怒压了下去。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好像一湖清水浇在李闲的额头上。李闲转过身看着达溪长儒,沉默着,他知道自己不该去,那会连累太多人。而欧思青青和自己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和血骑更是没有丝毫关系!
李闲看着达溪长儒的眼睛,他能读出那眼神中要表达的含义。
“师父……”
李闲点了点头:“我要去。”
达溪长儒怔住,随即摇了摇头:“我不会派一个人帮你。”
李闲笑了笑:“我知道。”
“为什么非要去?值得?”
达溪长儒罕见的没有动怒,而是一字一句的问。
李闲摇了摇头:“不值得,但我不去会睡不踏实。”
达溪长儒点头:“我还是一个人都不会派给你。”
李闲将黑色直刀举起来,笑了笑:“这就足够。”
他转过身子,问最后的三个契丹人:“这里只有我自己跟你们去救摩会,你们可敢再杀回去?”
朝求歌站在李闲身边,用契丹话将李闲的意思又说了一遍。说完,他转头歉意的看了一眼达溪长儒:“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达溪长儒道:“是,我知道。但血骑不会做无谓的牺牲。”
朝求歌笑了笑:“我以私人身份帮他好了,再不牵扯到其他人。”
达溪长儒皱眉问:“给我个让我同意的理由。”
朝求歌走到达溪长儒身边,低声对他说道:“那丫头看安之的眼神不一样!”
说完,他提高声音说道:“就当赌注了吧,安之总是要回中原的,在塞北多个朋友,如果将来他在中原混不下去,也能在草原上有个安身的地方。未来的事谁都说不清说不准,说不得将来会反过来求到人家头上去。再说,以安之和我的身手就算救不出来人,逃掉总是没问题的吧。”
达溪长儒摇了摇头:“如果你们死了呢?”
朝求歌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大哥,我很久没杀人了,突厥人。”
他没叫将军,而是大哥。
达溪长儒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朝求歌灿烂的笑了笑朗声问那三个契丹人:“别跟我说你们都被吓破了胆子,你们草原汉子不是都说自己勇敢的吗?”
三个契丹人互相看了看,有一个人率先缓缓的站起来笑着说道:“如果我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青牛湖了……可如果我这样回去的话,我会比死了还难受。族人会看不起我,包括我的儿子,他已经五岁了,他总说我是最勇敢的男人!”
另外两个契丹人也站起来,他们拍了拍第一个站起来那契丹人的肩膀说道:“英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来当,埃斤对咱们不错。”
朝求歌将他们的话对李闲复述了一遍,李闲笑了笑说道:“留下一个人吧,等欧思青青醒了你们两个就立刻赶回你们的部族去,尽量多的带人来接应我们。如果没有接应的话,就算我们能把摩会救出来也跑不了多远!当然,如果欧思青青醒不过来留下的人最迟明天一早必须赶回去找人!”
他缓步走回自己的屋子,将那张两石的硬弓收拾好,带了满满两个箭壶的破甲锥,红佛送的匕首,将左右手的腕弩都装好,石灰粉,毒药,吹管放进腰畔的鹿皮囊里。最后用毡布将黑色直刀裹了绑在背后。
全副武装。
“你在搬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朝求歌已经收拾好站在他门口等着。
李闲回身撇嘴道:“知足吧,我最少还有三十样东西没带。”
走出房门,牵着大黑马汇合了两个契丹人,再加上朝求歌一共四个人往营地外走去。一直到出了营地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达溪长儒,没有看那些聚集过来的血骑兵。他不是在生气,不是刻意表现的无所谓,他只是……怕自己回头去看的话,自己会后悔做出这样一个有悖他生存理念的糊涂决定。
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个想好好活下去的少年郎。
但,他也有头脑发热的时候。
并且一旦热起来,比一般人还要不可理喻,还要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