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先闭嘴,不要再说话了。”
李闲从随身的鹿皮囊里取出针线,然后又取出一包药粉洒在伤口上:“伤口虽然很深,但幸好你躲的及时,只是割破了肚皮没有伤着内脏,但如果处理不好伤口就会溃烂,依然能致命。”
叶怀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将伤口清理之后,李闲开始缝合伤口:“雄阔海,把车靠在一边停下来,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也不能让马车动一下。”
赶车的壮硕汉子应了一声,跳下马车拉住那匹驽马。然后一只手托着车辕另一只手将挂在驽马身上的套索都摘了。他将驽马赶走,自己拉着车极平稳的靠着路边停下来。他不能将马车放下,因为那样的话马车就会倾斜。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就这样托着车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如雕塑,马车亦如雕塑。
马车里的黑袍男子也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开始认真仔细的缝合伤口。在这个时代,缝合并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但如何保证伤口不会感染却极难,外科手术之所以无法普及,其一,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一种绝对管用的麻醉药。其二,也没有保证伤口不会感染的消炎药。
“安之”
叶怀袖看着面前脸色凝重的男子轻轻叫了一声:“如果我会死,你要抱着我。”
她说。
“好!”
李闲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说话。他的手指修长,手心里有一层厚厚的刀茧,捏着一根勾针的手就如握着他的黑刀一样,异常的稳定。
或许仅仅是几分钟的时间,又或许是过去了半个世纪。
“雄阔海,去军稽处北衙,我需要独孤的药。”
“喏!”
石像一样一动不动托着马车的雄阔海应了一声,将套马的套索挂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稳稳的起步,逐渐加速,大步向前。
……
……
“我是不是会死?”
“不一定。”
李闲将叶怀袖的身子放平,然后脱下衣袍盖在他身上。看了一眼叶怀袖惨白的脸色,他的手指轻柔的帮叶怀袖将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
“只要到了独孤的药房,你想死也不是那么简单轻易的事。小狄此时应该也在哪里,论救人……我不及她。”
“不死……真好。”
叶怀袖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她此时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刚刚偷吃了一块糖果的孩子,竟然带着几分得意和满足。
“你明知道独孤的药不会对我有作用,为什么还要去做?”
李闲问。
“你不是也一样,明知道是那是迷药却还是吃了下去。”
“因为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白痴的自己冲在最前面。”
“有些事,只有亲手做了亲眼看到才会放心。”
叶怀袖说完这句话,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道:“不过我还是没能亲眼看着他死,所以我现在不能准确的告诉你,我做的事是不是彻底的成了。”
“你猜到我要对军稽处有所整顿,所以你才会想出这样一个法子?”
李闲问。
叶怀袖嗯了一声,声音很轻但认真的说道:“军稽处太大了,太重了……这不好,你将谢映登调去东都给了我这个机会,也或许是唯一的机会,所以我不会放弃。”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将军稽处分作南北两个衙门。慢慢的将职权削弱,从军方剥离出去,最终只变成一个缉事衙门,你应该看透了我的打算,何必要行险?”
“因为我的法子更直接,更有效。”
叶怀袖缓缓的挪动了一下头,让自己的脸贴着李闲的手掌:“我说过,我看到的没有你看到的远,但我看到的简单直接。在这个时候,反而是简单直接的法子才最有效。现在该死的都死了,军稽处也完成了最大的使命……安之,我今天杀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不多。”
李闲摇了摇头说道:“你扣住了雄阔海和罗士信,但陌刀营和修罗营还是调动进入禁军驻地,屠了近四千禁军,你应该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让雄阔海从军稽处走出来,还有谁能让罗士信带着修罗营精骑现在还在军中缉捕李渊旧将?所以,说到杀人……还是我杀的要多一些。”
“杀的太多,我是在担心……那些世家……”
叶怀袖张了张嘴,却被李闲伸手堵住:“你闭嘴,现在也可以闭眼,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姓子里的懦弱让我瞻前顾后,所以你才会走到前面来杀人。接下来的事我来做,你只管休息。”
叶怀袖微微一怔,然后笑着乖巧的点了点头。
李闲撩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大街上一队一队的精兵戒备森严。大明宫已经就在眼前,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巍峨。
是我迷恋了现在的地位,所以看不清了自己的前路?是我太在乎现在拥有的一切,所以舍不得去破坏摧毁?
他在心中想着,然后低下头看着叶怀袖的脸。
谢谢,你用一场好杀,让我想起……我终究是个马贼出身,怎么能连杀人这种事都变得畏首畏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