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竟然是刚刚才阴了清军一把的罗布藏丹津,他竟然还有胆量来清军行营?多半是来打探消息,看我死没死的吧?十四当即冷笑:“不错,怂包不仅长本事,还长胆量了。”说着匆匆套了衣裳,高声让请。
来人身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也掩不去得意洋洋、暗含算计的笑容,正是和硕特汗部的大汗罗布藏丹津。
十四扶着蓁蓁的手坐起来,笑道:“多谢大汗美意,我有伤在身,恕不远迎了。”
“咱们兄弟,何须如此客气?殿下伤势如何,准噶尔人阴险狡诈至极,您日后可要当心才是啊!”罗布藏丹津假模假样地关心着十四的伤,又对着策旺阿拉布坦破口大骂:“此人阴险狡诈,先杀我祖父,如今又伤及殿下,天若有眼,必诛此獠!”又命下属献上药物补品:“大清地大物博,这是我们藏区的一点特产,还请殿下笑纳。”
一番念唱做打,把个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戏码演得酣畅淋漓。
十四命人接了,虚情假意地感谢一番。
罗布藏丹津拿眼睛往蓁蓁身上一扫,啧啧叹道,“虽然是有伤在身,但是西北风沙苦寒之地,仍有佳人相伴,殿下好福气呀。”
这话却是暗讽十四色令智昏,败坏军纪了。
十四索性勾唇一笑,叹道:“什么福气,为了打仗的事,正跟我闹别捏呢。这不,特意从战场上带了点礼物回来哄哄。”
罗布藏丹津露出暧昧的笑容,他知道十四带在身边的不是正室,说话更是肆无忌惮:“以殿下你的人品样貌,床头教妻,有什么哄不得的?中原女子娇娇弱弱,战场上的东西,还不吓破了她们的胆?”
十四冷笑:“大汗有所不知,我看上的女人,脾气都怪。福晋,打开匣子,让大汗见识见识。”
蓁蓁料到盒子里必有玄机,开了锁扣,虚掩盖子,故意走到罗布藏丹津身边,才猛地一掀。
先是一阵石灰粉末飞溅而出,罗布藏丹津定睛一看——青白的皮肤上泛着点点尸斑,一刀两断的脖颈处还带着血迹,表情扭曲双目圆瞪,死气沉沉的眼珠透着临死时的挣扎与恐惧。
罗布藏丹津惊恐地大叫一声,一掌打翻了蓁蓁手里的匣子,望着地上滚落的人头,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杀了他?”
蓁蓁猜到了什么,竟然不嫌肮脏,难掩激动地一步上前捡起那个人头:“他是……策旺阿拉布坦?”
十四点头冷笑:“四年前除夕之战,他黑夜里暗施冷箭,伤了你阿玛一条胳膊,如今我们大婚,就拿他的项上人头,作为给舅舅的聘礼吧。中原人,就是这么记仇。”
罗布藏丹津大惊:“你是乌雅晋安的女儿?”
猛地听到阿玛的名字,蓁蓁掉下两行泪来,又赶紧擦去了,故意说:“多谢王爷,但是两军对垒,各凭本事,生死有命怪不得敌人,更谈不上仇怨。但若二者本为同盟,却有人心怀鬼胎,趁盟友精疲力竭的时候,在背后捅刀子。这样的人,才真该把他的脑袋剁下来,做成这样东西,叫他永世不得归乡入葬。”
“别说了!”罗布藏丹津崩溃地连连后退,难言心虚恐慌之色。外人很难理解策旺阿拉布坦在这片土地上的威望,准噶尔铁骑来去如风,凡是马蹄踏过的地方,策旺阿拉布坦就被奉为神明。
他爷爷拉藏汗死在这个人手中,那天他亲眼看见策旺阿拉布坦耀武扬威地拖着拉藏汗的尸体游街示众,恨入骨髓,却生不出丁点儿复仇的念头。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对方已经变成了清朝皇子手中的一份礼物。而他居然阴了这个人一把,还被对方知道自己阴了他。
罗布藏丹津脖子一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头颅跟策旺阿拉布坦的一同摆在康熙皇帝案前的模样。
“殿下饶命,微臣知错了!日后和硕特部就是大清皇上养在西北的一只牧羊犬……”
十四佯装惊讶:“好好的怎么说起这话来了?你可是皇阿玛宝册金印正式册封的亲王,比我还强些。难道看了是战场上的东西,吓破了胆?来呀,安排大汗在营中住几日,我们好生聊聊。什么时候聊顺了,什么时候回去。”
罗布藏丹津慌乱之下强自争辩两句,终究被十四拿话压住,失魂落魄地跟着去了。
十四松了口气,浑身一软,胸前的衣襟渗出血色来,蓁蓁要去叫太医,却被他一把拉住:“这个位份委屈你了,可你也瞧见了,西北局势错综复杂,我现在回京,西北没有震得住的人,罗布藏丹津必反无疑!他一反,我们数年的心血就毁之一旦了。”
蓁蓁沉默了一会:“出生入死,您真的高兴吗?”
“想听真话吗?”十四指指脚下的地面,“在这儿,这两年,是我长这么大最高兴的时候。当家作主,运筹帷幄,内里是前呼后拥,外面是棋逢对手,只是……对不住你和舅舅。”
蓁蓁抹了一把脸,侧过头去:“既来之,则安之;既安之,则乐之。我不需要别人对不住。”她说着弹弹那个匣子,居高临下地挑眉一笑:“何况订礼都收了。怎能言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