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变成了今年本该到了送税赋的时间,送钱送粮的少,都是送人进凤凰台哭诉的。
哭穷。
因为征民夫而受苦的就直接说“城小力弱,不堪重负”,因为之前送过民夫了,今年的税赋就不给了。
没征上民夫的不知是真是假也跟着哭穷,都没掉队,他们哭的就是“匪祸”了。
还不敢直言兵祸,但也大多都提及了“流窜而来,口音各异,擅使刀枪,成群结伙”。
陶然是很会把握节奏的。
先是一天一个奏表,都奏的是某城某处,因征民夫而民力衰弱,无力交税,非是故意,望陛下体恤云云。
一连十几天,天天都是这样的奏上去,每次一两个城,三四个地,连起来好,好家伙!半个大梁都被征民夫一事给祸害的连给皇帝的税都交不上了!
这样简直就是虐民嘛!
如果是皇帝,此时就该被群起而攻之了。但皇帝,人人都知道,他不管事。该为此负责的是朝阳公主。
是她说要修帝陵的。可再说回来,帝陵真的就非修不可吗?
既无大灾,也没有上天示警,突然就要修帝陵,也可以说成是打扰祖宗们的清静啊。
是非德之举。
现在大梁百姓又因此受苦,可见这果然非德政,而是乱政。
怎么办呢?既然罪在朝阳公主,那就斥责朝阳公主好了。
徐公一直在“病”中,大家只好都看陶然动作。都以为陶然下一步必是要上表请朝阳公主认错了,结果他哑火了。
他没有再提征民夫的事,开始说花家释兵,引起各地乱兵流窜,匪祸处处,可见花家果然奸恶。
这看起来又像是在拍朝阳公主的马屁。
然后陶然开始一天一个表说某地某城,出现几股流窜的悍匪,使什么武器,为首一人姓什么叫什么,被人称为某将,仿佛正是花家的兵啊。
被他这么连着数了十几天,一天一个表的,花万里坐不住了,再备礼进凤凰台,准备找朝阳公主说说好话,免得陶然真把花家给告了。花家现在经不起风雨了。
结果朝阳公主不肯见他。听伴妇传话说,朝阳公主很生气。
那贵妇说:“都是你们,害得长公主被人说坏话!”
花万里连忙道歉,答应一定替朝阳公主说好话,让外面的人不再骂她,又给这贵妇送礼,请她在朝阳公主面前多多美言。
花万里出来之后焦头烂额,但也信守诺言开始找人在市井之中做赋吹捧朝阳长公主,长公主修陵乃是孝顺之举,陶然以此问责长公主,不是忠心之人,是逆臣!
他巧妙的借着朝阳公主来骂陶然。
陶然发迹的时间太短,弟子不多,一时没发觉,等发觉时街上已经全都是骂陶然不忠心皇帝的人了,还有一些老人当街哭骂陶然狼心狗肺,连先帝都不敬,根本不配为人。
陶然大怒,却也无可奈何,他又不能把街上的人都抓起来,只好对着花家用力,他费尽心血又搞掉了花家几个已经上任的“将军”,拿捏着他们的一些“罪状”,把人抓了,审了,砍了,所谓的军队,当然就收到他自己手中了。
花万里此时已经集结了相当一部分人,一起用力对付陶然。
街上一时充斥着陶然的不敬之罪,各种五花八门的说辞、传闻应有尽有。以陶然为主角的小故事也四下流传着,各种聚会、文会,街头巷尾的议论中,也都是陶然不敬先帝的一千八百种说法。
徐公“病”着,理所当然的旁观,没有插手。
但他确实也乐见这一幕啊,有他的默认支持,原本倾向徐家的人都开始针对陶然,连中立的人也都开始落井下石。
毕竟先帝已死,现在这个皇帝也……
总之,陶然身为臣下对皇帝不敬这件事仿佛已经板上钉钉,而且他还没处表白。
姜姬看得津津有味。
陶然手里有兵不假,可他不能用。用了就不是不敬,是逆贼了。有权,却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不许人开文会,不许人议论他,不许人家说他坏话。他敢做,徐公会高兴疯了。
手握宝具却只能站着挨打,这滋味陶然一定不好受。
眼见陶然就会像花家一样倒得无声无息之时,陶然毅然决然的赤足披发,步行往帝陵谢罪去了。
他跪在帝陵跪到下雪,最后被家人给抬了回来。因为据说,陶然虔诚的跪着向历代皇帝请罪时,天空中突然打了一个响雷,可这个雷虽然打了,却没有劈陶然,这不正是说明先帝虽然发了怒,但也原谅了陶然吗?如果不原谅,当时就劈死了。
既然没死,就说明先帝们已经原谅陶然的不敬之罪了。
陶然回来后也养病了,不过对外的说辞是“闭门修行”,“静思已过”,“反省自身”。
毕竟年纪不到,说病都像托辞。
仿佛朝阳公主与陶然对了一招手,陶然不敌。于是新年将来到的时候,朝阳公主说要办万花会,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都下雪了哪还有花,全都应和着,要去凤凰台赏花。
姜姬在徐家别院扛着肚子,吃着煮豆腐说:“陶公好狠的心啊,他是想把长公主给一口气干掉吧?”
凤凰台已经有豆腐摊了,不过,它在这里又换了个名,叫鲁食。好像鲁食就是豆腐,豆腐也是最著名的鲁食。
好吧,都一样。
白哥不敢看她的肚子,看一眼都会刺眼一样,他闻言不解,却不敢往她这边扭脸:“什么?”徐青焰也在吃豆腐,她觉得这鲁食真好吃,徐公也喜欢得很。
她看白哥不明白,有点复杂,解释道:“征民夫只是个开头,明年开春,各地耕种不足,到了□□月份就会报上来了。所以,陶公真正发力是在明年。明年,就不会再有人替朝阳公主说话了。”
征民夫修帝陵,却致使各地颗粒无收,这种大罪,够要朝阳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