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变冷, 街上的百姓就少了。士人们的文会反倒开得更多了, 现在的天气才是正好啊!秋风如扫, 天地间的颓气、废物应该被一扫而尽!
文会兴盛也跟近几年凤凰台上各种新闻层出不穷有关。
就是头顶上的安乐公主都值得开上百十个文会, 好好论一论这个“女人”。
特别是在她好像又有了一个孩子之后, 文会上各种五花八门的议题就冒出来了。说的最多的都是在猜孩子的爹是谁。
因为议这个既时兴, 又……没有危险。
不然, 别人都在议论安乐公主,他们这个文会不议,这就落后了。
可安乐公主身上的议题太多, 议别的都危险,都不如说些风花雪月,提一提寝帐香浓, 论一论枕畔齿间。又热闹, 又吸引人,又安全。
可是有另一小部分人就看不上这些道貌岸然之辈。
时达就是其中之一。
时家没钱, 他也穷得很。以前还不算太穷, 父母去后, 他无妻无子, 家里还有仆人操持, 日子还不是特别难过。
但凤凰台上几番动乱,家里的钱就一下子花干净了。
他当时不肯逃, 一来是父母祖辈都葬在这里,他这一走, 日后祖先无人祭扫;二来, 他认为真到凤凰台都乱了的时候,大梁外面也早乱成一锅粥了,逃去哪里都一样。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凤凰台里是最安全的。
所以他当时把家里的钱都换了粮食、盐、箭、布等东西。
也真亏他的这份明智,凤凰台乱了几年,时家硬是连个下人都没死。
但穷也是真穷了,家中积蓄都没有了,只剩下了粮食,还都藏在地下。
安乐公主来了以后,局势一天比一天安稳。可时达却越来越看不惯安乐公主!
他觉得此女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她市谷于民——邀揽民心!
她退士归家——排除异已!
她颁布鲁律——其心可诛!
……
总之,在他眼里,安乐公主的每一个举动都有深意,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可叫他最疼心的是这上上下下的人竟然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不厌其烦的在每一个文会上述说自己的想法,有人赞同,有人反对,但时达之名倒是传出去了。渐渐的也有了三五好友与他唱和,也有一些人信服于他的见识和言谈。
时达在家闭锁多年,自成年后还未显名声,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显达之路,不由得更加振奋起来。
可他渐渐不再满足于只是在文会上显名。
他说安乐公主市谷于民是为了民心,有人反驳他除了安乐公主,还有谁做到了让凤凰台的百姓口中有食?
他说安乐公主排除异已,那么多凤凰台的官员弃官归家,她也不加阻拦;有人往外跑,她也不管。
有人反驳难道要她把人都杀了才行吗?她不拦着人跑,已经是大仁了。
他说安乐公主推行鲁律,就有人说鲁律其实也没那么糟,大梁糟颓至此,人人心中无依,有鲁律总比没有好。
时达发现他指责安乐公主的话就像无根之木,无缘之水,难以取信更多的人了。
说到底就是除了现在的安乐公主之外,并没有第二个良主能让人可托负天下。
是不知死活的梁帝?
还是义军中的李、包、伍三家?
这天下,总归还是需要一个主人的。
一直这样下去,安乐公主未必不能成为天下之主。
何况此女野心昭昭!
手段城府都不缺,身边还有一群有才之人拱卫追随。
时达思前想后,不由得萌生了要替这天下寻一个真正的英明之主的念头来。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就难以磨灭。
但真的说要走又不是那么容易的。
家里只有一个老仆一家四口服侍他。他要是走了,老仆夫妻二人要留下来,两人年纪都大了,不能再受颠簸之苦,他还要给他们留下一些钱,防着出什么意外。
要走远路,不知目的地,不知归期,那就不能骑马,至少需要一架结实的车,还要拉车的马。
家里的粮食倒是可以带上几袋,书也可以带上,他也有剑。
但出行在外,衣服要备几件结实的,鞋也不能少,还要备些药材。
还有再带些钱。如果能再求几封荐书就更好了。
这样一盘算,他这需要的东西可不少!
时达苦无良策,又没有富有的亲友可以借点钱,只好把这个念头放在心底,时不时的想起来在心中盘算一番再无奈放下。
次数多了,都成心事了。
如果能有人愿意资助他就好了……
这一天,他在文会中受了气。
最近因为安乐公主有子的事,黄公义助公主,文会中的许多人就倒转风向了。
时达被人找上了门,问他对安乐公主有子一事到底是什么看法。
时达当然认为此乃安乐公主一大罪。她如果还要脸的话,就该羞愧自尽。
来人问时达,安乐公主罪在何处。
时达道她未婚有子,难道不是罪?
来人道凡兽草木无人许婚,无人成亲,仍繁衍生息,子孙绵延,什么时候成婚才能生孩子了?男女相亲,雌雄相合,乃有子,乃天道自然。非婚则有罪?人道难道更胜天道?人间道理难道比天地间的道理更大吗?
时达道,人有别于自然万物!
来人就问他人道在他眼中是不是胜于天道?如果他这么想,那他就太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