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之事已经引起了议论。
巴适以自身为质, 四处求告, 只求有人能替巴家报仇!
但没有人应承, 哪怕是徐公都不能替他报仇。
有人给巴适出主意, 让他去求霍九, 道此人侠义心肠, 不求钱财, 不慕权势,不畏强权,只要能找到他, 说不定巴家的仇就能报了。
巴适连忙四处托人,辗转多方才见到了霍九。一见到英雄,巴适立刻跪下哭求, 求霍九助他报家仇!
霍九义不容辞, 当即答应了。还拒绝了巴适带全家为奴的条件,道人间自有正义, 他不图这个。
只要巴适把平洲的事一一交待清楚, 他就去。
巴适就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他了, 连城库在何处, 哪里藏有火油等机密都合盘托出。他还默出了平洲各城的要害地图。
霍九便去了平洲, 稍后就一直没回来,只零星有消息从商人那里传来, 先是逼迫巴氏的那几家都被人连夜放火;然后平洲几座城都被人夜袭,烧了城库, 兵库与银库都被盗, 粮仓被盗卖。等等。
后来乱相越来越多,倒像是失了巴家后,平洲各家谁也不服谁,乱成了一锅粥。
连凤凰台都听说了,召开了许多文会,参会的士子们谈兴颇盛,往来频繁,倒像是又回到了旧日时光。
黄松年感叹:“世态和平,人风兴盛。”
都是因为从河谷到凤凰台都非常和平,外界的风雨刮不到这里来,所以这里的人才有闲心议论这些。
毛昭听到也陷入沉思。固然,他和黄松年到现在都不赞成公主的一些举动,但无法回避的是,公主确实对治下之民有好处。
黄松年的感触更深一点。他以前很不理解公主为什么对百姓好,对世家不好,明明治国能帮得上忙的是世家,不管公主如何英明精干,她一个人也不能把全天下的事都做了,她需要的帮手只有世家有。她除掉现在的世家,她身边的人会变成新的世家,她今时今日对付世家的手段,异日肯定会被新世家忌惮,这对她未来的统治是不利的。
公主在此事上是过于自大了。
而百姓是盲从的。没有比治民更简单的事了,以德教化,以刑约束,百姓就会安居乐业了。
可公主却一直在想方设法的给百姓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那些鲁律不止是替百姓划下了一条条规则,它还打造了坚实的墙壁,让百姓能在它的保护下不受侵犯。
在鲁律以前的法典中只有君王与治下之民。这个民,指的是世家。百姓与奴隶不在其中。
现在公主用鲁律把百姓也囊括进来了。
黄松年在读过鲁律后就确定了。
公主的鲁律其目的是限制世家与治民之官!
以前治民全凭官员一心。现在却不行了,官员也必须依律治民。
无律不可行。
如果官员不按律治民,公主就拿“疏忽王职”、“怠慢王令”为由杀官。
这哪里是治民?
分明是治官。
法外之律,无条规行。
公主用鲁律保护百姓,限制官员的权力。对百姓来说,违反律令只需要负担鲁律内的刑法,还有不杀民的仁政。
但对官员来说,违律而行只有一个下场:死。
所以,黄松年和毛昭读懂鲁律后才担忧不已。
在公主眼中,不止眼前的世家是她屠刀下的猪狗,连那些读着鲁律,遵照她的法令,当她的官员的士子也在屠刀之下。
以百姓为子女,以世、官为仇寇。
公主是雄主,也是暴君。
她的獠牙时刻对着分享她的权力的人。
黄松年甚至能断言,公主之治下的国家不会太平。
但事情没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去发展。
凤凰台到河谷,江南大半的土地都落到公主手中之后,和平到来了。
百姓努力耕种以填饱肚腹,商路通达,资源丰富之下,世家子弟在这样的祥和中很快忘记了离开的人,他们还有闲心去议论平洲事故。浑然忘了六年前,凤凰台人人自危,三年前,河谷就如平洲。
世家还能议论平洲,还会回头感叹。百姓忘得就更快了。
黄松年看着手中河谷奏章,河谷稻一年两熟,今年已经丰收了。
从云贼死后,徐公不舍河谷百姓,情愿留在河谷,不肯归来。有他在河谷,又有万应城与公主城两地的支撑,再加上商人源源不绝的往河谷送钱送物,不愁河谷不兴。
河谷已有四成农田复耕,百姓归田虽不足两成,但已能自给自足了。
徐公还顺便把当年划给云贼做庆国的另外十九座城全都给“说服”了。
这老头的手段,黄松年一向是心服口服的。
何况姜将军走之前把各城领头的世家全裹到凤凰台来“告状”了。
公主慈爱安抚,这些人“乐不思归”。
黄松年的家里还放着一百多个“不思归”的人呢。其余毛昭家、花万里家都有,只要公主不说让他们走,他们就只能“不思归”。
现在看起来也不必回去了。
鲁王旦到,公主显见是想把河谷留给鲁人的。
如今那二十二座城虚位以待,只等鲁人到了以后,鲁国英贤们就都有事做了。
“因小见大。往日是我狭隘了。”黄松年手握奏章,“公主之策才是真正有益天下的良国之策。”他起身道,“我要去见公主,你要不要一起来?”毛昭就也站起来,整整衣冠,“公有何事?”既然要他去帮腔,就先透个底吧。
黄松年笑道:“我去要官。”
黄松年和毛昭一起面见姜姬,异口同声的替河谷那些被云贼祸害过的世家求官求爵。花万里听说后也赶来了。
三人声泪俱下,说这些人太可怜了,被云贼欺负得太惨了,公主这么慈爱,对他们还是太冷淡了。
姜姬从谏如流,那该怎么做呢?黄松年等人纷纷道,云贼为祸天下,这些人受害,虽然不是公主的过错,但这也没办法,现在除了公主能给他们一个公道,还有谁能呢?
三人力谏,亲友子弟听说后,带着那些不思归们过来,一起跪在殿前求公主怜惜。
这么多人一起恳求,公主怎么能不心软呢?
当即赐爵,赐屋,赐车。
她赏赐完,黄松年等领众人跪拜,山呼万岁。
有那一二觉得不太对头的,此情此景也不敢出来做一个清醒的人,稀里糊涂的跪了。
等受赐的人领了赏,住进了受赐的屋子——还没有黄家的屋子好!突然发现走不了了!
他们想走,自然要去先是收留他们,又替他们求来赐爵的黄松年等辞行。
不能不辞行就走啊,那就太不知礼了!
一辞,黄松年等就一脸震惊:为何要走?难不成是嫌弃公主所赐之爵太小?来人拼命摇头:不是啊!
黄松年再问:那是嫌屋子小?
来人再拼命摇头:不是!
黄松年再再问:嫌车小?来人疯狂摇头:绝对不是!
黄松年很周到的继续问:是不是嫌公主没有赐奴?公主仁慈嘛,你要是想要奴仆,我赠几个给你。
送了一堆男仆女婢把人送走了。
那人领一堆男仆女婢走,前脚回家后脚就听说外面有人传他们贪心不足呢。
吓得赶紧把奴仆带回去还给黄公!还是说要走,这回的理由是久不归家,对祖先太不敬了,昨晚上做梦梦到祖先骂他呢,还是应该赶紧回去祭一祭祖先。
黄松年仍是很周到:这简单,我来准备祭品,你带家人去神女庙祭一次吧。
来人:……这个……
黄松年:莫非是嫌弃神女庙不好?
来人继续狂摇头:不不不!
祭完神女庙后,这些人又想出一个主意,说是舍不下留在家乡的亲人。
黄松年笑眯眯地说:“那就都接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