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
三宝无需化名, 在这里仍被称为三宝。因为外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 母亲在册封她为储君时也只是称为“吾第一子”。
她已经能体会到母亲在关于她的事上做了多少准备。这并不止是为了她, 还为了以后的每一代。
她带着随从来见蟠相。
她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人。母亲曾说, 蟠郎的容貌可以照亮整个宫殿。她以为只是一句话,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蟠相在殿中时,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别人不会注意到别的, 目光会全都聚焦到他身上。
他不止是容貌出众,风姿仪态也不一般。称一句俊秀雅逸都不足。她第一次发现有人能占尽这四个字,还让人觉得不足以夸尽他的咄咄风采。
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在耳语中流传他与母亲的逸事。
可三宝觉得, 母亲与蟠郎应当并无私情。诚然,母亲将蟠郎当成家人看待,给予他无边的信任爱护。蟠郎提起母亲也是两目生光, 她毫不怀疑, 蟠郎会为母亲的一句话献出生命而没有丝毫迟疑。
他对母亲的崇敬甚至比龚相更厉害。
她还以为这世上最信服母亲的就是龚相了呢。
不过母亲身边的人都很信服她。
她只希望她能做到母亲的十分之一。
她走进去时,蟠相正在写信, 看到她来, 并不起身相迎, 而是含笑点头:“三宝坐一坐, 我写完这封信就与你说话。”
三宝在这里并不是储君, 而是一个旧友家的女孩子。蟠相受托照顾她而已。
三宝假称是鲁地世家之女,因家中琐事而来到河谷游学。跟随她的人全是她的随从与家中弟子。
从到河谷后, 虽然有人对她好奇,但还没有人怀疑过她是储君。
她现在明白母亲的话了。母亲对她说, 她有二十年或更长的时间去认识这个世界。
三宝并不急着接过权柄。因为这个世界是新的, 全新的。母亲用全新的方式来统治这个世界,她只有母亲一个老师可以学习,她还不敢保证自己能学到老师全部的本领。
——比起其他的恐惧,她更恐惧自己的能力不足。
蟠相细细写完了一封信,再三细读后才封进一个盒子里,交给从人拿出去。
三宝好奇,就问:“是送到鲁国吗?”
蟠相笑道:“不是。是送到燕国。我有个旧友在燕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想请他来河谷作客,我会好好招待他的。”
蟠郎起身,对三宝说:“今天跟我出去看一看吧。”
三宝立刻答应了下来,回去换了一身方便骑马的衣服,出来后,坐上蟠相的车,两人带着护卫与随从出发了。
在车上,蟠郎问她:“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读河谷的书,有什么想法吗?”
三宝已经到河谷半年了,这半年里她一直在读书,没有出过门。先读的是河谷的旧历,就是在云贼为祸之前,河谷在四姓的手中,共有多少丁口,每年征多少壮丁进行劳役,又有多少壮丁还家,每年共收获多少粮食,有多少良田,多少奴隶,多少驾车,多少匹马,等等。
云贼之后,河谷已经又过去了八年。这八年里,河谷已经渐渐恢复了过来。
三宝读过去年的户藉,记得人丁数已经快要接近当年河谷的人数了,只差不到三千余人而已。
而且托福于新的《户律》,《农律》,《税律》,最近三年,新添的人口数虽然仍有八成以上是各地移民,但剩下的两成都是已经落户本地的百姓自己繁衍出来的。
这意味着百姓已经能把这里当成家了。
蟠郎笑道:“既然如此,今天你就亲眼看一看河谷吧。”
出城后就能看到良田了,仿佛能一直延伸到天边去。
蟠郎命人将车驾两侧的帘子都卷上去,三宝可以看到路两旁的田地:种的一半是马草,一半好像是西瓜?
马车再向前行不过一刻钟,好像能伸到天边去的良田就消失了,变成了野地。
更让她惊讶的是,从刚才起,她虽然见到了许多百姓,但似乎都是商人和小贩,挑担推车准备去城里做生意。
——田里并没有人在耕种。
蟠郎道:“靠近城的地方水源不多,而且靠着大道,种马草和西瓜更有价值。”
三宝一下子就听懂了。马草和西瓜都可以现割现卖,不管是商人还是小贩都可能会买。
但是,人呢?
难道百姓们都去做小贩了?
为什么田里没有人?
车沿着大道向前,在一条小路转了弯。小路如羊肠,细而蜿蜒。大车走在这样的路上非常不方便。
蟠郎就下了车,与三宝骑马前行。
三宝跨下的马有着奇特的花纹。
蟠郎笑道:“这必是轻云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