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大理寺,灿儿的一席话,三法司及不少闲杂人等都是听见了的。即便装聋作哑,也难免会有所猜测。还有宋瑶仙当众掉落的那块芙蓉佩,有心人未必不知道来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宋家养出的两个好女儿……”杨戭眼中尽是嘲讽之色,说:“我想,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想必宋家会顺水推舟,让宋瑶仙入宫。至于宋玉衡……只需看她接下来的动作,便可窥其真假。”
纪尔岚轻笑一声,说:“那我们只要静观其变,我猜……宋玉衡会借机提出交换亲事。”她顿了顿,想到同为渡王妃的另一个人选,燕凌倾这段时日实在太过安静。便说道:“对了,燕家这几日有些反常的老实,我不信他们背后不会有动作。”
“自然有,燕相的门生遍布朝野,工部与户部几乎都在其掌控之下,近日频频向本王施压。”
“是兴建蓬莱仙阁的事?”
杨戭额间不自觉的微微蹙起,说道:“蓬莱仙阁耗资巨费,劳民无度,工部与户部表面上看尽心尽力,实际上……”
他说到此处停顿下来,但纪尔岚已经可以明白。消懒怠工未必会在明面上,有可能表面忙的热火朝天,实际上半点实事都没有做。而蓬莱仙阁又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如今施建不足百一,将来还有的较劲呢。“王爷未必没有办法制住他们,其实还是想劝谏皇上收敛此事吧?”
“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安国偏安一隅,百余年来与上国相安无事,正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若因皇上一己私欲打破此平衡,恐怕,我大安会遭逢祸事。”
纪尔岚没有杨戭这么忧国忧民,听他说道国事,便不想再搭腔了,但见他神色忧虑,想了想还是说道:“王爷身份敏感,还是不要淌此浑水比较好。毕竟皇上委任王爷统总此事,其用意……恐怕就是在等着王爷往坑了跳呀……”
杨戭端坐着,颈间袖口仍是上次纪尔岚夜入苍崖台时看见的那种松鹤纹路,但这件,那松鹤的姿态似乎有所不同。古朴苍劲之中,那鹤孤影自怜,衬得青白底衫越发萧瑟冷清。“本王何尝不知。但有的时候,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这话语中,似乎是说,他失了一条性命也不算什么。反正他孑立于世间,无人在意。尽人事,听天命便罢了。纪尔岚愣了愣,突然站起身,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他面前,说:“总有一点温暖是你无法舍弃的,哪怕只有一点。”
温而不烫的热度从指间,丝丝缕缕蔓延至肺腑。杨戭怔怔的看着纪尔岚如星如光的眼波,看着自己的倒影在她眸中轻轻晃动,呼吸之间也变得微妙起来。
纪尔岚重新坐下,说道:“燕家人既然用攻心之策,王爷不如便从明处反击。何须让自己在夹缝中受气。”
皇上将蓬莱仙阁的事情交给渡王,就是利用了他的为民之心,逼迫他上谏此事,引发矛盾。而燕家明白这一点,才借此逼迫渡王向他们靠拢。若渡王不能及时做出应对,这场明争暗斗,很可能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提前爆发。
杨戭捏着茶盏轻啜一口,暖流入腹,人也从紧绷中慢慢缓和下来。他却不愿再谈及此话题,而是说道:“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比较好,无论如何,你与宋瑶仙这件事情,多少有些关联,太后与宋家人恐怕往后都会看你不顺眼了。”
纪尔岚见他不愿再说蓬莱仙阁的事,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便也暂且放下了,翻了个白眼,说道:“这些还不是拜王爷所赐?若不是王爷要我帮忙,我哪里会卷入这些麻烦。”
杨戭不接她的话,面容却露出暖色。
天色落黑,纪尔岚索性留在王府用膳。‘食不言寝不语’到了纪尔岚这里完全算不上规矩,她照说不误,杨戭竟也没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雷泽站在一旁看着,不禁暗中咂舌,抬眼看见雷月站在门口,知道她是带了什么消息回来,便看了一眼渡王的脸色。
纪尔岚注意到他的眼神,便问:“怎么了?”
雷泽躬身禀道:“王爷,纪姑娘,是雷月回来了。”
杨戭暂时落了筷子,吩咐道:“让她进来回话。”
雷月缓步进了屋子,看见纪尔岚不由一愣,再看向渡王一眼,没有做声。
杨戭抬手吩咐道:“但说无妨。”
雷月面色略微泛白,觉得手心有些刺痛。这才反应过来,放松手掌,被指甲刺到的地方又疼又痒,那种感觉十分惹人厌。她将手缩回袖中使劲揉了揉,回禀道:“禀王爷,宋家大姑娘病了。”
杨戭闻言挑眉,抬眼与纪尔岚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然的笑意。
雷月见他们如此默契,抿住唇角半晌,又开口道:“还有一事。今日大理寺的判决昭告天下时,虽未提及兰贵人意图谋害徐志之事,但蒋侍郎有意将蒋如送进宫中伴驾,替兰贵人赎罪。但太后说,兰贵人心肠恶毒,其姐妹也未必是省油的灯,给拦下了。蒋如回府之后羞愤自尽。”
纪尔岚看看杨戭,说道:“倒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皇上怎么说?他可见过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