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六月末,渡王才出京没几日,皇上也要往离宫去避暑。旨意下来,宫里又开始一番忙碌。所以宫中的忙碌热闹,时而传至宋玉衡耳中。她坐在铜镜前,揽照已面。明明是夺目娇艳的容颜,却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凄凄寒凉之中?
“娘娘,咱们盘算来盘算去,竟忘了还有这一茬。皇上往离宫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到时候,咱们怕是做什么都晚了……”
宋玉衡说道:“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跟着皇上一起去离宫……”
含章瞪大眼睛,直呼道:“这怎么可能?”
宋玉衡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但必须要试一试。她站起身往院中走去,高深的宫墙挡住了她的视线,紧闭的宫门限制了她的步伐。但她还有一把好嗓子,年少时曾被太后娘娘斥责过的,轻软妩媚的歌喉。
太后说:“你将来必成中宫皇后,这副嗓音,着实要不得,以后不准再唱了,便弃了这一项吧。”所以,她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唯独不能舒展歌喉。因为太后说她这副嗓音怎么听都像献媚的歌姬,不配皇后的端庄气度。
如今,她便要在此献一次媚。
巍云殿毕竟曾是宠妃的居所,位置算不上偏僻,只不过周围少有其它宫殿,而是被御湖和园林所围绕,由此也可见,当年苏贵妃在先皇心中的地位如何。难怪太后会记恨至此,先皇一死,她便想方设法毁了有关苏贵妃的一切。
宋玉衡在心中暗嘲一阵,说道:“太后娘娘如此狠心,我却不能不自救。”
“娘娘……”含章欲言又止,却见宋玉衡顾自回了殿内,换上了被关入冷宫时穿的那件湖绿色的裙裳,然后脱下鞋袜,将裤腿挽起往池水中走去。
虽是人工开凿的湖渠,却也不浅,占地足有一座小宫殿那般大,中央处也能没过头顶。含章惊呼一声,道:“娘娘,您要做什么?”
宋玉衡扬手止住她的话,轻启唇畔唱到:“切切犹闻忆旧年,黄沙淹没汉江山……”
含章目瞪口呆的看着宋玉衡,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宋玉衡展喉。虽然宋玉衡从小到大,对外都是一副亲善的性子,但从小服侍她的含章很清楚,宋玉衡骨子里是多么的冷傲孤僻,她觉得,进宫之后的宋玉衡才是真的宋玉衡。只是,这样的人,歌声竟如此婉转缠绵!
“三千宫阙一家帝,两万韶音几个鸢……”宋玉衡轻轻闭着眼睛唱着,伸手拔下头顶束发的簪子。一头青丝如瀑泻下,垂在腰际。池水已经没至她的小腿,她停下脚步,伸手拂动一朵朵青嫩的粉荷,清冷的香气沾在被浸湿裙裾上,融成一副画卷……
歌声遥遥从巍云殿传至宫外,许多宫人驻足听着,不禁惊奇道:“是谁在唱歌?唱的真好听……”
“我听着,像是从巍云殿里传出来的?”
“不会吧,这样的歌声,不像是那位娘娘的吧?难道是她的婢女?”
皇帝的銮驾从寿坤宫出来经过御湖,老远就看见好几堆人聚在一起在说些什么。他正想让李忠翰过去问问,却也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歌声。
“泪雨无声皴白指,黄花送雁泣丝弦……”
李忠翰见皇上皱眉思索,便上前说道:“奴才听着,像是从巍云殿里传来的歌声……”
皇帝的神色有些疑惑,这样的歌声,是谁?“难不成是宋玉衡身边那个婢女?”他面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笑容,说道:“随朕去看看,若是那个婢女,有这样的歌声,收入朕的后宫也不错。”
李忠翰心知肚明,皇上这是想夺走宋玉衡身边的人,将她欺辱至底。
满池粉荷开的正好,风拂过,圆圆的荷叶托举着花色随风摇荡,宋玉衡亭亭立在其中,衣袖也随之翻飞卷动,瘦削的肩膀垂着,透着难以抑制的心伤,我见犹怜。她涉水缓缓往前走着,透过清澈的池水,隐约可见她挽起裤腿而露出的肌肤,如玉洁白,肌骨动人。
皇帝走到跟前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情景,不由愣怔。
“清风低诉些些事,昨月始从今日圆……”宋玉衡仿佛不知圣驾已经到来,曲调最后一句尤其缱绻入骨,令人心旌神摇。
皇帝万万没有想到,唱曲的人竟然会是宋玉衡。而她此时的模样,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这样的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与他从前所知晓的宋玉衡判若两人。
含章已经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宋玉衡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一滴清泪恰到好处的从眼角低落,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入衣襟中,如墨的发散落在肩头,被风轻轻撩动,衬着她的娇颜,比池中粉荷还要美上三分。
她见到皇帝,身体微微一颤,随即慌乱的行礼:“皇上……臣妾不知您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