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于道远雨夜入宫为祁太皇太妃诊治之后,便染了风寒,患病在家修养。医者不能自医,太医院交好的同僚李拯来为他诊病。说道:“太皇太妃一向身子康健,怎么就突发疯魔了呢?听说端王爷亲眼看着太皇太妃飞身跃下楼阁,哀痛成疾,已卧榻多日了。”
于道远耳听他所言,心下又是一阵惊悸,讷讷应了一句:“太皇太妃对端王爷视如己出,母子情分深厚,太皇太妃这么一去,王爷自然极是伤心的。”
李拯道:“何止是伤心那!太皇太妃去的那般怪异惨烈,我们这些旁边听着的人都觉得诡秘非常,何况端王爷?再说,太后娘娘身为兄嫂不好出面,皇上虽已经加紧从离宫往回赶,却也还要好几日的路程才能回得来,如今端王爷身边,也没有什么人能宽慰他一番。端王妃……唉,听说王爷回京,端王妃总共就与他见过两面,还是因为要同去看望祁太皇太妃。”
人人都知道,端王和王妃貌合神离,多年来形同陌路,不然端王也不会自己去往封地,留端王妃一个人在京城了。
于道远支吾道:“还是莫要妄论皇家之事。”
“嗨!这有什么?大安谁人不知端王爷为人亲善,怎么会把这丁点小事放在心上。再说,咱们所说的,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李拯并不是很在意,只说道:“端王爷这么好的人,端王妃的为人也十分不错!怎么两个人就成了这样?”
于道远怎么会知道!他本来就胆战心惊,见李拯顾自在那里说的兴致盎然,不由扶住额头闭了闭眼睛。李拯这才停下口中的话,问道:“哎呀,你看我,还与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于兄好生休息,我这便先回去了。”
送走李拯,于道远松了口气,从床榻上爬起来,于夫人进来扶起他,说道:“你这几日……是怎么了?”
老夫老妻,于夫人自然能看出丈夫心事重重,但她深知宫中许多事都不能问,问了就有可能变成祸事。可她实在担忧,毕竟祁太皇太妃是于道远亲手诊治的,他前脚刚出门,后脚祁太皇太妃就出了那样的事,怎么想都觉得脱不开关系,或者会有人认为于道远知道什么内情。二者无论哪一件传出风言风语,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于道远叹了一声,没有回答夫人的问话,只吩咐道:“我自己去花园坐坐,你让下人都避开。”
于夫人面露担忧,却不忍再烦他,答应一声,下去安排了。
大安多水,支流贯穿大多数都城,所以,京城家家户户都引了活水进来,大大小小的湖池,不尽相同。于道远坐在花园小湖旁边,看着浮萍聚散,波光涌动,一颗心也跟着颤颤巍巍,没个安生。
一晃小半个时辰过去,于夫人突然匆匆到花园来,说道:“老爷,王府来人了,说端王爷的病情一直不见转好,召见您过去给王爷诊病……”
于道远下意识的起身,然后有站在原地怔了怔神,于夫人轻轻拍他的手臂,唤道:“老爷?”
于道远的目光从远处挪回,落在于夫人面上,说道:“你过去回话,就说我换件衣裳,便过去。”
于夫人不敢怠慢端王府的人,答应一声,赶紧去了。
日头正西下斜坠而去,殷红如血的颜色将整个京城都笼罩住。于道远伸手遮挡了一下逆照在他眼上的光芒,就要迈步。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句话:“那几个宫女内侍已经被殉葬了。”
于道远浑身的肌肉一紧,头皮发乍,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谁!”
那人逆着光站在他对面,一时看不清相貌,却能隐约看见他身形挺拔,如松笔直,如竹清俊。他轻缓的往前走了一步,让于道远能看清他的脸孔。于道远惊愕道:“燕……燕鸿?你是燕鸿?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鸿并不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反问道。“于大人,真的要应邀去给端王爷诊病吗?”
“你是什么意思?”
“方才我的话,于大人难道没明白?”燕鸿好整以暇的注视着于道远,说道:“端王爷的意思,是怕祁太皇太妃到了下面无人服侍,孤单寂寞。所以。那日在祁太皇太妃身边的宫女内侍,全部都被处死了,是以殉葬的名义。”
于道远呆了呆,只听对方说道:“所以,祁太皇太妃身边,兴许还缺一位太医。您说呢?”
花园中的姹紫嫣红在夕阳辉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一种妖冶的光彩离合,让于道远觉得眼前的所见都不太真切,连带着对方的声音也朦胧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燕鸿一身竹青薄衫,趁着背后迷人眼目的散乱光华,尤显清绝。他唇边带着一丝温润笑意,说:“于大人怕是心里早就明白,所以这几日‘病’在府上,不肯出门。然而,又如何能躲过旁人的召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