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岚自从那日吓唬了北山彧一场,近日在府中一直忙着跟老太爷研究正事。又缝公孙荼要进宫,公孙慕与北山衡的亲事也临近日子,府上人人都有事要忙,闲说话的人变少了。等公孙岚听说四皇子府的事,宸哥儿都已经被送到崇元寺做法事了。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公孙岚一时惊愕:“崔若不就是被禁了足吗?”
“要么说,人不能生恶念。正所谓一念善心起即是神降临,一念恶念临即是鬼当家。心中有鬼,自是事事倒霉!”
暮春一向是有话说话,很少会带有个人情绪,这次却不同,她将崔若是怎么把自己作到这个地步的,从头到尾嘲讽了一遍,最后说道:“真是活该!”
公孙岚听完之后简直无话可说。
暮雨闻言走过来,抖开一套千草蓝,银灰纹绣的衣裙在公孙岚身前比量,说道:“也不知这崔若是聪明还是傻。若说她傻,却能悄无声息的害死崔寻,独揽北山彧盛宠,生下庶长子,简直是妾室之中的典范。可若说她聪明,她却能在几日之间,将自己变成这副德行……”
月息在一旁摊手道:“反正,小姐之前查的事情,是白费了!”
公孙岚却摇摇头,说道:“崔若没那么容易败。如此铁石心肠的一个人,这次吃了大亏,必定会蛰伏起来,待来日再伺机而动,不可大意。”
暮春嘲讽道:“我看崔若最大的错,便是太过自信,觉得北山彧将她放在心尖上百依百顺,就肆无忌惮闹腾,但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男人对女人的容忍尤其有限。”
屋里众人闻言都看向她,有些诧异她会说这样的话。暮春撇撇嘴,说道:“我爹跟我娘,也曾恩爱有加,可惜,经不起天长日久的磋磨,天灾人祸,总有一样能击倒自以为牢固的感情。”
这是暮春第一次提起自己家中的事情,看样子,她心中因为这些事很是郁结。暮雨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怪道你性情沉稳,竟是从前经历了不少事情,只是往事不可追,眼下跟着咱们小姐,总不愁将来的日子。”
公孙岚笑着点点头,暮春看了众人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怎么竟提起了这话,明日是方姑娘的大喜日子,咱们得赶紧为小姐准备准备。”
众人也就顺着她的话说起明日的事来。
暮雨道:“四皇子刚没了庶长子,怕是情绪糟糕,会不会影响明日娶亲?”
“是啊,那孩子虽是庶子,可也是四皇子第一个孩子呢。想必在他心头的地位是很重的。”
公孙岚张开手臂,任由暮雨在她身上摆弄,说道:“逝者已矣,他总不至于为了此事耽误两国邦交之事。想必君上已经再三叮嘱过他了。”
靖国内乱将起,暂时无心逐鹿大安,却也不能让百盟趁机占便宜。之前元阳郡主已经与百盟五皇子纳迦瑞结为眷侣,靖国自然也不甘落后,立即促成了高阳公主与四皇子的婚事,企图保持大安与两国之间的平衡。
如果四皇子因为自身原因,导致高阳公主不满,继而另大安不满,北山啸则是绝不可能饶了他的。
事实上,北山啸则的原话是:老四,你若连这点事都不能为我朝做到,那你也就不配做我的儿子!不配做皇子!不止你府上,还有许多牵连此事的人,都要因为你而丧命!
此时郁猝的四皇子北山彧,已经试穿好了明日的礼服,听着府里沸反盈天的动静,他端坐在书房案前发呆。
大婚头一天铺嫁妆,大安国小却富庶,和亲这种事,当然不能让自家人的脸面丢到别国去。因此嫁妆丰厚,丝毫不比靖国送去的聘礼要少,一路从大安运过来,放在了提前准备好的处所。今早赶着吉时,便陆续进了四皇子府。
北山彧想端起茶来啜一口,却发现已经凉了,便又默默放下。
他生在皇宫之中,能安然长大已是幸运。有时他觉得自己太过平凡,平凡到比不上任何一位兄弟,不能得盛宠,活的太窝囊。然而有时,他又觉得自己还不够平凡,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彻底脱离皇族血腥的桎梏与争斗。
他并不想要什么,他无心皇位,无心天下,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去成为天下人的仰仗。他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成为妻子跟孩子的倚靠就已足够。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安喜乐。然而,太难了。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只希望身边的人能够需要他,将他当成全部,他也将给予对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崔若是这样的。
崔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他需要什么,所以他们彼此给予。
他给崔若宠爱,掌管整个四皇子府的地位。而崔若给他柔情,将他当成自己唯一的倚靠。
可崔若还是另他失望了……她为什么这么不小心,破坏了他布置好的圆满。
北山彧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便轻轻将阁窗推开一道缝隙,冷冽的寒气瞬间灌入,院子里深红浅白的梅花被风吹散,有几瓣顺着阁窗钻进来落在案头。其中一片嫩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入他青碧色的茶盏之中。
仿若残花被吹拂进春水,盈盈袅袅漂浮其上,呈现出一种湿润又轻盈的姿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