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外的雨终于下起来了,淅淅沥沥,带着入秋的凉意。
公孙荼应邀过来见嘉妃。
她笑着向嘉妃问好,然后在对方温善宽厚的笑意中落座,远远看着襁褓中粉嫩的脸颊,说道:“温华公主眉目间像极了君上。”说着,她便有意上前,但才微有动作,嘉妃已经将刚过百天的孩子交到乳母怀中,让她带着小公主到里面喂奶。
公孙荼神情微凛,心知自己尚未表态,嘉妃也不可能将自己当成自己人,便在唇边抿出一丝浅笑,说道:“臣女自来也喜欢小孩子,但小孩子娇弱,臣女又没什么经验,轻易不敢亲近。”
嘉妃笑而不语,只深深看了公孙荼一眼,似乎在赞许她进退有度,十分懂事。
公孙荼既然要投靠嘉妃跟六皇子,心里已经想的通透,极力表现的热切自然,便笑道:“听说六皇子殿下十分疼爱自己的妹妹,每日必到娘娘宫里看小公主呢。”
嘉妃听到她提起六皇子,眉目微动心中了然,终于开口道:“皇儿至情至孝,不论是对本宫还是对温华都时时牵挂,本宫也甚感欣慰。”
公孙荼知道嘉妃的言外之意,是在说六皇子对自己人总是回护包容的。但她偏偏又没有提起最最要紧的君上……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公孙荼闻言起身,慎重的走到嘉妃跟前深施一礼,说道:“公孙荼,也愿在娘娘跟前时时侍奉。”
嘉妃听了这话,终于露出满意的神情,上前扶起她,亲切的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公孙是百年大族,世代跟随我大靖朝,劳苦功高,没想到如今竟也糊涂了,放着自己嫡出的女儿不要,竟被一个不明身份的外来女子牵着鼻子走,真是令人失望。”
公孙岚的身世虽然复杂,但已经十分明确,可对于公孙荼这等被其时时压一头的人来说,自然不忿,私下里没少说这种话。这时嘉妃将此等不忿之语拿到明面上来说,无疑是在笼络公孙荼。
公孙荼闻言果然流露出些许恨意,说道:“娘娘说的是,那妖女手段层出不穷,将家中长辈骗的团团转,臣女身为公孙一族的女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家族因她惹下灾祸。这才想方设法脱离她的钳制到了宫中……只是没想到,刚进了宫,就被太后娘娘留在身边伺候。”
嘉妃对公孙荼的心思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顺着她的话说道:“族中不知你的良苦用心,还想将你随便找个人家嫁了,真是委屈你了。”
公孙荼想到族里的打算,更加怒火难消,虽然她知道嘉妃是故意提起这桩事,让自己坚定的投靠她,却还是差点压不住情绪,指尖都有些颤抖起来,说道:“嘉妃娘娘慧眼,给臣女指了一条明路,臣女感激不尽。只是太后娘娘那里,臣女又该如何回禀?”
嘉妃说道:“太后那里你尽可以放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君上开口,太后也没有理由扯着你不放。”
公孙荼闻言,一颗心总算能落了地,笑吟吟的行礼道:“多谢娘娘。”
送走公孙荼,纸鸢服侍嘉妃半躺在窗下美人榻上,拉起幔帐半遮了阳光,避免晒到主子,又让屋子不至于太过阴凉。“娘娘,公孙小姐到咱们重华宫里来,太后娘娘那里,岂不是会生出防备。”
嘉妃半闭着眼睛,说道:“本宫就是想要让太后知道,公孙荼的意愿。”
“娘娘的意思是,是想试探太后那里的反应?借此试探公孙荼的秘密是真是假?”
嘉妃叹了口气道:“本宫虽然这么想,但太后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未必不会察觉。兴许看穿了不动手也是说不准的。本宫就是想看看,太后到底会如何处理此事。”
纸鸢看惯了宫里拐弯抹角的算计,脱口问道:“公孙小姐到底知道什么,值得您费这么多心思,不惜用六皇子妃的头衔来笼络?”
嘉妃凌厉的目光顿时扫了过去,纸鸢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说道:“是奴婢多嘴了。”
嘉妃道:“你是本宫身边最得力的臂膀,时时为本宫做事,有些事情你不问也会知道,但你切切不可忘了本分,生出轻慢之心给本宫惹麻烦!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要稳重谨慎,处处小心,你可知道了?”
纸鸢心下暗骂自己糊涂,应承道:“奴婢知错。”
嘉妃沉默半晌,挪动身体坐起来些,说:“如今朝中内忧外患,君上面上看着还能稳得住,其实心里早就油煎火烧一般。外患不用说,内忧你可知道忧在何处?”
“怕是几大家族暗中联合……”纸鸢方受了训斥,不敢多说也不敢不说,只捡了面上人人都知道的回答。
嘉妃凝眉说:“公孙与穆家是姻亲,又因为公孙岚和杨戭的到来联合了南宫一族,崔家虽极力想要置身事外,却也被三公主牵着,不得不淌这趟浑水。四大家族竟没有一个真心拥护君上。另外还有太后跟肃王在一旁虎视眈眈。”
纸鸢心中想,还不是因为君上多年来独断专权,防备太过,弄的众叛亲离。但她也只能说道:“四大家族虽如此,君上手里的力量也不容小觑。而肃王,他虽与太后亲近,却是养子,太后断没有把江山从亲子手里夺过来送给养子的道理。”
嘉妃没有再与纸鸢多说,她凝眉细细沉思,暗想道:廉王若真有后人在世,公孙羡的确最有可能就是廉王世子,可她隐隐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所以想要从公孙荼这里确认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