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不愿回宫。
御前侍卫首领显然很是为难,正试图劝说,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下人行礼的声音,南宫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南宫穆才刚从国子监散值回来,一进府就听说了儿子南宫昕为救五皇子而受伤的事,幸而伤势不重,太医已经来看过了。
虽然知道儿子没事,但南宫穆还是心中忐忑,直到亲眼看到南宫昕的那一刻才放松了下来,心里后怕不已。当年儿子年幼时从假山上摔下来那血淋淋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中。若是儿子有个万一,那自己一家人如何承受得住!
“参见五皇子殿下。”南宫穆定了定神,先给韩凌樊作揖行礼。
韩凌樊有些不敢直视南宫穆的眼睛,讷讷道:“南宫大人免礼。”
南宫穆进屋前正好听到了那御前侍卫首领和五皇子的对话,于是恭敬地又道:“殿下,且听臣一言。殿下留在南宫府,只会让皇上为殿下担忧、分神;再者,殿下即便是留下,也是于事无补。”
这些韩凌樊当然懂,可是,阿昕是为了他受伤的,他怎么能丢下阿昕一个人回宫呢!
“樊表弟!”傅云雁与韩凌樊是表姐弟,没那么多顾忌,直接瞪了他一眼说道,“阿昕要回内院养伤的,你待在这里做什么?!你要是真歉疚,还不如赶紧回宫去求皇上找出幕后指使的真凶呢!不然,阿昕可不就白伤了!”
韩凌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一瞬间,眼前豁然开朗。
事分轻重缓急,而人应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自己留在南宫府,也帮不了阿昕什么,不过是一个累赘罢了,可是自己如果回宫,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南宫大人、六娘表姐,你们说的是。”韩凌樊慎重其事地抱拳道,“本宫一定会尽全力找到那幕后的真凶的!”
御前侍卫首领暗暗松了一口气。
“阿昕,那本宫明日再来看你。……南宫大人,六娘表姐,本宫先告辞了。”
韩凌樊向他们一一告辞,这才在御前侍卫们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走了。
五皇子遇刺一事让皇帝雷霆震怒,先命京兆府尹速速查办,再命锦衣卫协同五城兵马司全城搜捕可疑之人。
京兆府尹战战兢兢地去办了。
然而,刺客已死,死无对证,当日的目击者只看到刺客突然出现,再想追溯刺客之前曾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就是一片空白。
京兆府尹也不是傻的,自然猜到这刺客应当是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联想起近日,朝堂上履次提及立太子的事,再加之皇帝那几位已经成年的皇子……京兆府尹只觉得这个差事实在难办的很,但有些话他也不能说,只能做出一副努力查案的样子。
王都的百姓基本上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眨眼间就像是老天爷突然变天一样,王都一下子进入了全城戒严,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官兵和锦衣卫四处列队巡逻……一时间,城中风声鹤唳,百姓人人自危,一个个闭门不出,也不敢随便与生人往来,唯恐被牵连落个帮凶的罪责。
勋贵府邸则敏锐了许多,于是,南宫府一连收到了数封拜帖,皆打着探望南宫昕的名义,但是拜帖全被一一退回,南宫府直接闭门谢客,婉拒了所有的探访,就连姻亲也不例外。
这让很多人大失所望,但也有不少人心头雪亮,不禁暗暗赞叹:这南宫府果然是百年世家,府中公子立下如此大功,却仍是荣辱不惊,处之泰然。这次南宫昕救下未来的储君,帝后必定会记下这份功劳,南宫府怕是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这一日就在一片喧嚣中度过。
这一夜,御书房里,灯火整夜未灭。
皇帝有些颓丧。
在听闻五皇子遇刺后,他又惊又怒,然而当静下心来以后,他不由想了很多很多。
小五只是一个皇子,一个还没有开府的皇子,他碍着了谁,谁会想要费尽心力的行刺他?
一个答案不由在皇帝的脑海里浮现了起来。
小五自出生就带着胎毒,从小身体虚弱,跌跌撞撞的长大,那一年差点还中毒死了。好不容易养到了这么大,先是遇了惊马,险些落马,后又是被行刺……他的几个孩子里,似乎只有这个嫡子永远这么多灾多难。
是啊,小五是嫡子,尤其他这些年身子渐好,朝中也数次提到了立太子,就连他也已经默认了……所以,小五才变得更加碍眼了吗?
所以,他的几个孩子,就忍耐不住了……连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都顾不上了吗?
皇帝打了个冷颤,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御书房实在有些冷。
这次小五没事,实在让他庆幸,可也正因为小五没事,他就有些害怕了,害怕知道真相。
他一共就四个儿子,还记得他们每一个人还在襁褓中的样子,记得他们才一点点大,软软的叫着“父皇”时的样子,还记得他握着他们的手,教着他们写字的样子……他不想,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儿子会如此的心狠手辣。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脸的疲惫。
在一旁伺候的刘公公悄悄上前,给皇帝换了一杯热茶。
刘公公在皇帝身边待了最久,也最了解皇帝的心思,哪怕去年太后中毒一事,后来查到是大皇子母子所为,但因为没有证据,皇帝也就没有深究,只是从此冷落了大皇子罢了。
他所服侍的是一位容易心软的皇帝。
“怀仁。”皇帝突然开口了,说道,“也许朕真得该定下储君了。”
朝堂之事,刘公公哪里敢应,在一旁陪笑了两声。
皇帝也没有指望他能出什么主意,似是在说服自己一般说道:“定了储君,有了君臣之别后,这些孩子想必就会安份了……”他眯了眯眼睛,喃喃自语道,“小五年纪也大了,该让他学着上朝理事了……再给小五择一门有力姻亲……其实南宫家就不错,可惜,南宫家的姑娘好像都定过亲了。”
说到这里,皇帝有些心有余悸,“阿昕也是个好孩子,今日多亏了他……”
刘公公应和着说道,“这也是五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皇帝沉默了下来,御书房里安静一片,只余灯火在微微跳动,过了不知道多久,皇帝终于开口了,说道:“怀仁,明日一早你去一趟南宫府,替朕传一道圣旨……”
刘公公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皇帝一夜未眠,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刘公公看了看刻漏,“……皇上,酉时半了。”
卯时正便是早朝的时间。
早朝上,百官皆知皇帝心情不佳,除了一些要紧的事情外,其他的能不奏就不奏,是以,早散散得很快。
散朝后,刘公公立刻就去南宫府。
南宫秦和南宫穆闻讯,赶紧从衙门赶了回去。
刘公公正由南宫晟陪着用茶,待阖府上下到齐,香案备妥后,这才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宫府二公子之妻室傅氏聪慧敏捷,端庄贤淑,谨慎居心,性资敏慧,率礼不越,风姿雅悦,克令内柔,雍和粹纯,是宜特封为正三品县君,封号开阳。钦此!”
刘公公所宣的这道旨意,让人一头雾水。
昨日救五皇子的是南宫昕,可偏偏赏了傅云雁,赏的还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个极稀罕的爵位。要知道,大裕爵位难得,就连亲王嫡女,也只有在出嫁时才会得封郡主。
傅云雁的表情有些微妙,她默不作声地听完旨意,恭敬地双手高举头顶接过了圣旨:“臣妇谢主隆恩!”
傅云雁将圣旨交给一旁的丫鬟捧着,搀扶着林氏站了起来,刘嬷嬷悄悄地给刘公公塞了一个红包,笑吟吟地将一干来传旨的内侍送走了。
接完了旨,各房的人便纷纷散去了,南宫穆、林氏和傅云雁一起去了南宫昕那里。
南宫昕因为养伤没能去接旨,但是刚才傅云雁受封县君的消息眨眼间就已经传遍了南宫府,自然有下人跑去通报他。
靠坐在床上的南宫昕神色还有些憔悴,给双亲欠身行礼后,便喜不自胜地握住了傅云雁的手,道:“六娘!你是县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