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1 / 2)

“劫数!孽缘!”

良久,伴随着一道长长的叹息之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随着夜风,从石门之后飘了出来。

闭关千年的老祖,终于在这一刻发声了。

青阳子的肩膀微微颤抖,朝声音方向,再次用力叩首,直起了身体。

“多谢师尊发声。师尊,弟子不日之前,从师叔陆压道君那里,知悉了身世,师叔说,弟子的生父是魔君九明,如今被困于水镜之中,遭受非人折磨,弟子想问师尊,可是确有其事?”

石门后沉默了片刻,老祖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说的没错,你确实是魔君的儿子。我也知道你此刻想做什么。只是青阳子,万年之前,九明魔君为胜天帝,引万魔出世,以致荼毒人间,这是他自己造下的业,需他自己去还,最后关头,他幡然悔悟,愿以我保你平安,收你入门,令你踏入正门修道成仙为条件,自甘进入水镜,以此来终结神魔之战,令人间恢复太平,这原本就是他甘心承受的后果。水镜之中,真火与玄冰同存,五百年一换,只要经历过一轮冰火,千年之后,大罗神仙,魂魄也会消散,如今万年已过,你如今即便解他出来,他也不能复活了,你又何必自毁修行,定要与天为敌?”

青阳子目中蕴着微微泪光:“弟子知道师尊一片苦心,收我为徒后,悉心教导,对我寄予厚望,然身体发肤,来自父母,他当年为我牺牲至此地步,何况即便造业,如今被困万年,也是抵消了。我不知情就罢,如今知道了,不去解他出来,终结酷刑,让他得以超生而去,我即便修成了上仙,与天地同寿,心又何安?”

“你可知道,你一旦破了水镜,就是与天庭为敌,和神佛对立,从此将被归入魔道,人人可得而诛之?”

“弟子知道。弟子不悔。唯一深觉遗憾之处,就是负了师尊的多年恩情,让师尊失望了。”

他再次叩首,声音含愧:“弟子前来打扰师尊清修,其实另外还有一事。此前弟子曾遇一蛇妖,名叫朱朱,弟子虽曾经再三诫导自己,然而终究还是铸下了大错。本就想着要来求见师尊,恳请师尊的谅解,何况又得知了这样的事?弟子早就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上境的掌教,恳请师尊,不要迁怒蛇妖,一切都是弟子的错,凡心不灭,有负修为,和她无关!”

他说完,伏地不起。

许久,一道人影忽然穿壁而出,双目洞洞,须发雪白,一身鹤氅,飘飘朝着跪在地上的青阳子走来,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久久地凝视着他。

正是那位修为无限,令神佛也肃然起敬的鸿钧老祖。

“你真不悔?”

他发问,声音异常凝重。

青阳子慢慢地抬起头。峰顶的月光照在他的脸庞之上,眉宇坚毅。

“师尊,弟子记得师尊闭关之前,曾教导过弟子,遇事若是犹疑,从心而为。弟子原本始终不解,如今却好像豁然开朗。我今天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出于我的本心,无论今后如何,绝不后悔!”

老祖点头,又摇头:“你说的对,却也是错。你的身世隐秘,知悉者,当年也就寥寥几人,我收养你后,对你一向看重,盼你能早日问证,从此受我衣钵,一心向道。但我也知,你命中有一劫数,我是盼着你能以道心压过邪性,明白天道有序,灭欲而尊之的道理,人是如此,神佛更是如此。倘若你能悟到这一境界,便是入了问证之境,那时,随心即为道。可惜,功亏一篑,万年修行,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命数!”

老祖闭了闭目,慢慢睁开:“当年我曾与天帝立约,他留你性命,我带你走,从此我也不再插手其中之事。如今你既然决意不改,我也拦不住你,你我师徒一场,你去之前,我最后传你一言,你听仔细了。”

青阳子恭敬地说:“弟子恭听。”

“水镜也是结界,除了补天遗石所化的神兵能破外,之所以不可摧毁,并不是因为它没有破绽,而是在于它最外层的反力。它的可怕之处,就是能将所有的攻击在瞬间全部挡回,攻击的力量越强大,挡回的杀伤也越巨大。当年你的那个陆压师叔,就险些丧命于他自己所发的玄明之气,这才死了心,从此不再试图去破水镜。而你所修的玄清之气,虽不能像补天神兵那样直接破开结界,但玄清之气是天地至纯至柔之气,它能消融部分的水镜反力,以减少对你的杀伤,从而增加破开的可能性,但也仅限于此,能不能成功,依然变数许多,凶险异常。你切记,须循序渐进,不可一开始就贸然以十成灵力攻击,可听明白了?”

青阳子微微哽咽:“弟子听明白了。师尊之恩,青阳子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老祖不语,望着他,长长叹息了一声。

“师尊待弟子的恩情,山高海深,弟子却令师尊失望,无颜再自列师尊门下,往后更不敢再以鸿钧弟子而自居,原本无颜再开口了,只是去之前,还有一事,弟子实在放心不下,只能厚颜开口,恳求师尊答应。”

“何事?”

“蛇妖朱朱,她灵力低微,此行弟子若不能回来,恳求师尊容她寄居山中,保她周全。师尊若肯答应,弟子感恩不尽!”

“痴子!你与她虽有缘,那也是孽缘,她来去自有命定,你为何就是放她不下?”

老祖目露微微怒色,叱了一声。

青阳子沉默了下去,长跪不起,宛如要在那里生根发芽,永世不移。

半晌,老祖终于拂了拂手:“罢了罢了,她若自己不走,我不赶她就是了!”语气里已是带了一丝无奈。

“多谢师尊!”

青阳子朝老祖深深叩拜,抬头之时,面前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听到石门后一个声音说道:“正邪不过一念,神魔只在灵台,你自毁道途,虽令为师失望,但在为师眼中,你依旧是我徒儿。”

“师尊——”

青阳子哽咽,朝着石门叫了一声,门里却再没动静了,四周又变成了一片寂静。

他迎着夜风,在摩云峰上迎风独立了良久,月影孤长,等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转头最后看了一眼石门,御风回往山门,踏着洒满青阶的白色月光,匆匆跨入炼心舍,抬眼,微微一怔,脚步停了下来。

她抱膝,坐在对面的础阶之上,背靠着一旁的那根柱子,头微微歪在一边,一脸的倦容,仿佛一直坐在这里等他,已经等的睡了过去。

他放轻脚步,缓缓地来到她的面前,弯腰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甄朱一下醒来,睁开眼睛,发现是他回来了,伸出胳膊,环抱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他抱着她径直入了内室,随手设下结界,将她放在了云床之上,低头望着她的面庞。

甄朱爬了过来,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你是要去水镜冥界了吗?”

她仰望着他那张在窗畔月影里半明半暗的英俊面庞,轻声问道。

“是。”他说道。

“青阳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沉默了片刻,甄朱忽然说道。

“你问吧。”

“你是喜欢我的,我知道。你会不会为了我,不顾你自己的性命安危,就好像你今天要为那位魔尊所做的事一样?”

“是。”

他没有片刻的停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