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2 / 2)

嫣娘不信这话,小九笑道:“我不是邪道么,能将活人变没,他们会怵着我”,嫣娘听了,怒道:“我还是猴年马月粉骷髅呢,他们怕得更厉害”。

小九见嫣娘不肯出,叹道:“嫣娘,你若出事,整个天下都崩塌了,我也没得活了”,嫣娘听了这话,呆呆怔住,一双美目直盯着小九。只见那小九苦涩一笑,说道:“嫣娘,那些恶人早谋算你了,我只是个捎带的,若是大头跑了,把他们气个半死,可是不好?”

“嫣娘,冯瑜心悦你,他眼里你分量重。你若去求他,能放我出来;我若抛下你,他定会恨我,到时全盘皆输了。再说……”

嫣娘打断这话,哭道:“小九,不要说了。冯瑜一时来不了,他是不肯放弃这次乡试的。我晓得你的心了,回去散尽酒楼也要救你”,便咬牙叠在小九身上爬那气口。

嫣娘跌了几次,才爬上去。原来外面是处废弃的五谷轮回之所,还残着污秽。嫣娘好容易钻出,回头见小九朝自己招手,便朝她点下头,忍着脚痛往酒楼跑去。

“小九你放心,我定救你。这劫过后,咱们一起过活”。

☆、第46章 清波羊脂玉

话说嫣娘仓皇往清波门奔去,一路上跌跌撞撞,还要防着恶人,连弓鞋里渗出来的血都不顾了。谁知还没到清波门,就被几个闲汉围住。

那几个中有眼尖的,认出是白日里披枷的王狐狸,便上去调笑道:“王小娘,你是被那邪道吸了血气么,怎得恁得憔悴,若哥哥我让你吸口精气,可不水嫩回来了”。

旁边众人听得得趣,还有人说道:“这骚狐蹄子在淌血,该不是要化形罢。早就听得这骚狐只有蹄子没变成脚,今日我便要验一验”。

嫣娘被几人摁住,嘴里塞了裹脚,挣扎不得,本以为就要折在这里,却有驴子得儿郎当溜过来。众闲汉以为这驴上之人会知情识趣,避过离开,谁知那人竟牵着驴走过来。

虽说见者有份,但这骚狐难得一尝,四个人本就难分,再多一个更是麻烦。那领头的本要转头呵斥那牵驴人,等那人过来,却软了话儿,说是几个兄弟见这犯妇逃狱,要揪她去县衙哩。

那人问得是今日的邪道狐精案,又瞄了眼嫣娘,说道:“衙门明日才开,我领这犯妇先去见我叔父,再定夺罢”。

那领头闲汉虽是不愿,也只能应承,等那人牵着驼嫣娘的驴走后,便一唾沫吐在地上:“我呸,这郑家的总爱拦事,上次那个*也被他带走,若不是他叔父,谁理这厮”。

话说嫣娘被这人救下,却心里惶惶,不知他是甚么心肠。说把自己送官罢,却是背对县衙走;说是要害自己,却又温言软语,把驴让给自己,还把那因生人相近,尥蹶子的驴抚安顺了。

嫣娘见这清秀白脸是个面软之人,便央求送自己到清波门。那人却说道:“王娘子,我若送你回家,背上个私放犯妇的名声,倒是难做人。你若有冤,我领你寻个清净地,你再说道不迟”。

嫣娘听得,似信非信,又心急小九,便思量跑路。谁知这渗血的小脚不争气,从驴上跳下就崴了,还没几步就被那人制住。嫣娘害怕,乱抓乱咬,谁知竟一口咬在喉结上,竟硬生生撕了下来。

嫣娘以为是伤了人,却一滴血都没见,嘴里那皮也是软塌塌的。那人生了气,骂道:“真是晦气,救得全忘恩负义”,又说:“你把那皮吐出来,我要走了,你自去罢”。

嫣娘见那人身形清瘦,喉结又是西贝货,哪得不明白。听得这人似有办法,便跪下告罪,说以为又遇到恶人,却伤了恩人,甚是不该。又说自家姐妹还在牢里,若不去救今夜就被害了,还望恩人搭救则个。

那人本是心里不悦,见到嫣娘这番样子,倒也平复下来。问了几句,又听得王家酒楼已送信给冯李两人,便冷笑道:“那信早被扣下,在郑师爷手哩。那送信的早投到北县吴家,你家送府尊的金银,已搬到胡县尊府上了”。

嫣娘不信,心中却慌乱起来。那人又说:“你家送信的可是个两撇小须,长手长脚的?这厮下晌去见郑师爷,早把你家卖个一干二净,还得了一百两赏银哩”。

嫣娘见那谢帮闲竟反了水,顿时哭倒在地。又说恩人若救出那姐妹,愿把自家酒楼的股让出来。那人听得,叹道:“你倒是个讲义气的,这事甚难,我若办成就丢了差事。我一月挣得五两银,等事成后,你若让我几分股,又雇我到酒楼,我便替你去打点”。

嫣娘听得,满口发誓。那人便把嫣娘带到自家寓所,重贴了喉结,出门去了。嫣娘心里不安,却两脚肿痛走不得,只能在榻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等到天色麻亮,那人一连疲色回来,倒头就睡。嫣娘本想问她,又怕惹恼这人,便下了地,蹭到灶下,准备做饭。

谁知这家竟是个不举火的,灶下空荡荡,菜蔬俱无,连柴火都没几根,只留着几个烧饼。嫣娘只得返回,却见那人爬起来,凉水一抹,出去买了热水早食。嫣娘见这人花销甚多,又不好推却好意,只得用了早饭。

那人见嫣娘焦急,便说张小九已无事,说不得今日就要放回哩。嫣娘本想再问,那人却卖起关子来,又说自家要去县衙点卯,那事午时就有分晓。

嫣娘见这人走了,心头直跳。好容易挨到午时,见那脚消肿了些,便蹭着往县衙走。没走几时,就见小九换了身新衣,和那人牵驴回来,说说笑笑,甚是轻松。

小九见嫣娘弓鞋染红,便请郑书办将驴让给嫣娘。那书办埋怨嫣娘乱跑,又塞给那嘶叫甩尾的驴子几把草,那驴才乖顺下来。

嫣娘在驴上,听这两人闲谈,才慢慢串起事情。原来昨日小九待在小间,听了姚蕊娘的劝,在秽物里滚了个遍。等那宋大来时,只见个熏臭泥人在那,娇滴滴的王狐狸却不知去向。

宋大本谩骂着,向那泥人逼问王狐狸。谁知那泥人说是自家肚饿,吃了那狐狸却被反噬,这地上的东西也不甚好吃,还请宋大哥送点牢饭来。

宋大不信,又在小间里转了几圈,想寻那狐狸去向。遍寻不见,又往上瞧,只见那小气口漏着月牙,斜斜照进来。

宋大正思索着,那泥人竟一头撞过来,满嘴乱叫,隔壁那姚疯婆也乱喊起来。宋大被那秽物熏得恶心,一脚把那泥人踢开,便要喊人去捉逃犯。谁知那泥人竟又攀过来,污了宋大的衣裳。宋大气得发疯,又不好用手,只能用脚踢那滋溜乱窜的泥人。

正闹腾间,郑师爷的侄儿来了,说是今日那谢泼皮送来的银有误,叔父要自己逼供这两人哩。等听得逃了一人,便沉下脸来,说是这邪道逃跑倒也罢了,偏偏是酒楼的正主丢了,没到手的银问谁要去。

那郑书办又扫了眼小间,说那王狐狸该不会被你们作弄了罢,说不得是玩死了,报个逃狱。那宋大急忙告罪,说吴牢头这事干过不少,我可没沾过手。郑书办,能否通融下,等我擒了那狐狸,再来问她。

那郑书办听了,怒道:“你倒是脱罪了,我向叔父交不了差,可不是让我背锅”,又说:“这泥人是那邪道么,怎弄得如此模样,我这新佩的清波羊脂玉都被熏臭了,可怜月色沁水凉,天虹远照烟然上”。

宋大陪着笑,赞书办好文采,又说:“这邪道也不知发了甚疯,说是吃了那狐狸,还喊饿哩”,那郑书办笑道:“这样一说,我倒有一计。可惜要沾血,却是不好”,便低低说了几句。

那宋大听得,两眼一亮,笑道:“郑书办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好使。我也不爽他久了,这下扳倒正好”,那郑书办微微一笑,叹道“拾遗门外得芍药,黄雀稻浪被蝉观”,又赞了几句月色,便离开了。

宋大见这掉书袋的郑书办与自己一条心,说不得是郑师爷授意,大起胆来。转身寻到吴牢头,甜话一捧,酒肉一吃,那吴头就醉了。宋大见这蠢货着了道,便把那吴头拖到小间门口,开了门儿,就要往里搡。

谁知那小间里的熏臭泥人扑了过来,滋溜一下钻出一半。宋大也不管污秽,急忙去抓,谁知地下的吴牢头竟伸出胳膊,把那宋大扯了个趔趄。

那宋大栽在小间里,被吴牢头踹了几脚,倒地不起。那吴牢头边踹边骂:“你还想害我哩,若不是郑小哥告知我,早被你得手了”。

宋大正要叫嚷,却被一旁的小九塞了一嘴污秽,呛得咳嗽。吴牢头见了,笑道:“你瞧,这囚犯都敢作弄你。你这小妇下的鳖蛋,敢和我争么”。

那吴牢头正踹得爽利,却没料那小九偷偷摸到门外,拾起钥匙锁了门。又停了下来,将姚蕊娘放了出来。那吴牢头一抬头,见那小九正开隔间的锁,便喊了起来。

谁知宋大为了扳倒宿敌吴牢头,早清了场,小间这儿只留着姚疯婆和张邪道。本要顺着郑书办的计策,将这无人探监的姚疯婆妆做王狐狸,和那邪道烧死在小间,这吴头醉酒打翻油灯,才闹成一火死三人,自己也能顺延当个牢头。

谁知这邪道竟溜了出来,自己喊叫无人应答,真是搬石头砸脚。那姚疯婆出来后,朝自己啐了一口,跟那邪道走了。

宋大和吴牢头面面相觑,互相埋怨起来,又在污秽里打成一团。正乱糟糟,却见吴牢头的正偏两房提了篮子进来。

吴牢头见状大喜,问得两女娘心念官人,等得心焦,雇了隔壁周孤老的车,结伴来寻他。那守门的不知何故,全都睡死,有个晚回的清瘦狱吏说吴头去了小间,才寻到这儿。

吴牢头难得夸赞了几句,要正房郭氏去叫醒门吏,将自己放出来,郭氏应着出去了。偏房何氏隔着栏杆撒着娇儿,又笑那熊猫眼的宋大。宋大心内暗骂,却怕这公母三人害了自己,便叫个“吴哥”“吴二嫂”,说自己和吴哥开个玩笑儿,谁知玩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