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想挺直腰板做人?可欠债还不起,又怎得挺直?卖了女又卖男,最后全家为奴,生死由人,等小民被搜刮干净,大地主便搜刮小地主,无功名做官亲戚便要加税,或直接按个纳粟监生的名头,强抢几百两银子。这纳粟监生做不了官,又恁得费钱,倒让人倾家荡产买虚名了”。
“我在乡里十年,眼见有几亩田的被逼成佃农,佃农变成奴隶,小地主肥了被大地主宰,这银钱竟哗哗往上流,下面穷的越发穷了。若是懒人,早饿死了,不懒只是等着将来当奴隶罢”。
“能被大户挑中当丫鬟,真是天大喜事,可大户里本有家生子,罕少从外面买人,多是被小富之家买去。那老鸨子眼毒,盯着貌美贫女,几吊钱买得一个,等教养几年,出手就是几十两。这一本万利的买卖,竟是吸人血了,更不提那拐子拍花,真个空手得利”。
“你买了我,又让我家得了几块地,那大户见得秦府名号,都怂在一边,再不敢欺辱的。只是我逃脱生天,又有多少人陷在泥地不得出呢?若再晚几年,这山阴农家也该揭竿而起罢”。
王氏听得,咋舌道:“竟是这等凄苦?不是说河里摸鱼,山上打猎,总有个食粮?草根树皮,也能支撑到还债之日?再不济,打络子刺绣织布,也能得银不是?”
那武二姐苦笑道:“河里鱼虾,也是有主的。那等大户地主霸河占山,若被发现得了活物,抢走不说,还添顿打。若是无主河山,又离家甚远,来回都要几天哩,遇见大虫还不被衔了去”。
“草根树皮之类,刚长出就被人盯着哩,若等我出手,早被人挖光填肚了。等我抢到,都是些无甚汁水的,回去又舍不得费柴,只干嚼下去,连牙都嚼坏了几颗。”
“再说那等女红,就算会几个中国结,卖出就被绣娘们学到手。织布刺绣,也得家中有织机针线才是,家中有这手艺的,就算卖身为奴,也比土里刨食强些”。
王氏听得惨然,便留武二姐在身边做个伴随。又见她没名,便以武栮唤之,旁人语误,日久天长竟得了个乌栮的诨名。
先不提王氏乌栮之事,只说那柏白芍在田府,听得众男主男配依旧富贵,只这田箭原地打转,连个偏将都做不得,便有了嫌弃之心。这日听得宰相府竟卖起东窗木耳,更是嫉恨。
“也不知是哪个,穿成相府之人,恁得富贵荣耀。偏我耗在这蠢人身边,真个蹉跎年华。还好这人愚钝,几次示好也瞧不见,倒留得我完璧之身,日后也好嫁得贵人”,便熄了那勾搭之心。
谁知素日传话的小厮窦儿,见这白芍年岁恁大,要放出配人,平日又对自家笑脸,便去求自家老子窦管事。这窦管事虽是田家老人,却不甚体面,见自家独子爱那白芍,便舍出老脸去求。
这白芍虽是田簧的身侧之人,却非心腹。原来那田簧见白芍刚入府,就留心田箭,平日又常提贵家结亲,竟是心内藏奸。偏哥哥田箭还说这白芍乃节烈之人,辞退不得,只得离她远些。
等这白芍年长,定要跟着田簧,不肯配人,又妖妖蝎蝎,闹得田簧烦躁,本向哥哥诉苦,谁知田箭常年不着家,回府又只道白芍卖身葬父,乃大孝之人,府内又不缺双筷子,留着也是积德。
田簧见胞兄竟偏向外人,气得胸口疼,便说些激愤之语。那田箭见小妹顽劣,倒是不理,离家又是一载。那白芍见有人撑腰,有恃无恐,又一心要离田家,直打着田簧之名询问贵家秘事,还说小娘子想嫁人,我这奴婢才打听哩。
田簧气得发昏,又顾着家中名声,不能明面卖人。如今见这烫手山芋有人接盘,怎不应承,立时将这白芍配给窦儿。
那窦儿娶得心心念念的白芍,只笑得合不拢嘴。那白芍被几个健妇制住,胡乱拜了三拜,就送往洞房。
那宾客均田家仆从,正吃着喜酒,却听得有人惊叫,原来那窦母怕媳妇淘气,正要嘱咐几句,谁知儿子也不应承。那窦母心觉不对,等撞门一看,那窦儿竟仰在地上,七窍流血,那新妇竟翻窗逃了。
那窦母软在地上,直哭那独子,窦管事气得当场昏厥。田家闻得此事,便报上官去,那官惧田家手持兵权,如今乱世,真要交好一番,便用心查找,不几时便访得暴死在野,肚肠流出,身边还毙了只野狗子哩。
作者有话要说: 1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恭孝仪王大节恭孝仪王,讳仲湜。王之生也,有紫光照室,及视则肉块,以刃剖块,遂得婴儿。先两月,母梦文殊而孕动。二帝北狩,六军欲推王而立之。仗剑以却黄袍,晓其徒曰:“自有真主。”其徒犹未退,则以所仗剑自断其发。其徒又未退,则欲自伏剑以死。六军与王约,以逾月而真主不出,则王当即大位。王阳许而阴实款其期。未几,高宗即位于应天,王间关渡南,上屡嘉叹。
赵仲湜因血脉较远,辞谢皇位,赵构屡加赞扬。赵仲湜子孙繁盛,封郡王,少师,最差都是四品承宣使。陆游前妻唐婉,字惠仙(与陆游表兄妹为后世讹传),后夫是赵仲湜儿子赵士程。陆游写《钗头凤》而死唐婉,赵士程再未娶妻。
☆、第109章 幽篁在王
话说那白芍死在旷野, 官府寻捉几日便停了,那田家窦管事得些养老银, 又见白芍身死,便舒了心中恶气。
那田簧听得, 只说自家错配姻缘, 倒让两人丧命。身侧丫鬟杜鹃劝道:“那白芍自家毒死人,又被野狗子所噬,真个一饮一啄, 报应不爽”。
田簧道:“也不知谁杀了她, 那只野狗子怎得来”,那丫鬟道:“衙门说是白芍腹内有酒肉, 那野狗子贪吃酒肉, 倒咬破腰间药包, 毒死在地”。
田簧叹道:“非也非也,那酒肉早五谷轮回, 野狗子怎隔肚皮嗅得?放着外露皮肉不食,连衣裳都没咬破,就能吃了肚肠?怕是另有隐情”,倒是摇头不语。
那田箭听得家中祸事, 又逢乱世,自家被调往江西平乱,便派亲兵将田簧接到身边。谁知还没出临安,竟被歹人围住,那亲兵不敌众恶, 死在刀下,乳母侍婢吓得不敢出声,只得任众恶将马车赶往山寨。
那田簧心中惶惶,又听得外间有人言语,便屏气细听,原来那众恶先前与白芍有首尾,卖身葬父时做过局的。如今见白芍孤身逃出,又带了金银细软,便来聒噪。
那白芍笑道:“本要提携哥哥们,只是那家娘子心毒,见不得我嫁与贵人,才配给小厮,衣裳首饰被扣下,如今只带出九牛一毛,若是咱再设一局,将她家捣个干净,可不爽快”。
那几人听得,本在一处商议,谁知有一人忽得转身,一刀插在白芍小腹上。那白芍哎哟一声,痛得缩起,众人都愕然,直盯那插刀之人。
只听那人冷冷道:“那田家世代行伍,门户严谨,府里怎好进得?若闯将进去,被那家将□□伤了怎办?你被赶出,定是怨恨,才让我们去罗唣,倒打得手好算盘”。
白芍还未说甚,身边一人道:“五哥,这等大户不抢,还等甚么哩”,那五哥哼道:“咱们兄弟只会些花架,哪比得过那些行伍兵将。再说那田家只是个空架,还不如截个行商赚得银来,这小娘皮满嘴胡沁,只借刀杀人哩”。
身边那人听得,似信非信,那金五哥见得,冷笑一声,寻来只野狗子,解开白芍衣裳。那狗子闻得血腥,倒跃跃欲试,扑上去毁了刀痕。那金五又将白芍□□撒在皮肉处,没几时那狗子便倒毙在地。
旁观几人见得奇怪,只听那金五笑道:“甚好甚好,这竟是天公惩恶媳,降得天狗来。这天狗食了恶妇心肠,便自往生去也,就是到了衙门,也说不得嘴”,又将白芍细软几分,自取一份。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只得哄抢剩下的。
那几人抢完,又品一品五哥之言,实是放不下田家之财,便守在田家附近谋算。谁知那田府果真门禁森严,一连几日都没个空当。好容易见这正主远行,便在僻静处劫道。
那田簧听得今日之劫与白芍牵连,气得咬牙,心中暗咒。又听那众恶商议,那江西路途遥远,倒不好向田箭索要赎金,不若将这小娘送到临安田家仇敌处,倒能赚得大银来。
那几人纷纷称是,便埋头商议。田簧心中气苦,却挣脱不得,只心中遍念神佛。等过两日,众恶便启程上路,直往约定处交人来。
也是众恶时运不齐,半路遇得郑秀剑,毛婉妁,黄皮子这两人一貂来。这二女娘虽自学把式,倒也在众恶手中过上几招,最后渐渐体力不支,还是那先前损了法力的黄皮子,憋出几股臭气,才趁乱抢走田簧娘。
那簧娘见自家逃脱生天,忙拜谢不止。又说还有乳母养娘在恶人手中,还望两位侠女搭救。那毛婉妁便带着田簧娘,雇快车回酒楼报信,郑秀剑怀揣着黄皮子,自往众恶藏匿地打探。
一时张小三带分店伙计赶来,顺着郑秀剑留得信号,与秀剑大仙一同端了贼窝。那田簧娘此次受惊,倒不肯回府,也不去江西,只缠着秀剑问那剑术一道。
郑秀剑笑道:“这也不值甚么,倒要先练好内气才行。女子习武与男子不同,倒不是铜皮铁臂,只要使得巧劲,自是四两拨千斤”。
“譬如攻守,下盘要稳,不得跳脱;击剑必得刺中,不可划弹。若以己剑压彼剑,需得迅压迅起,不得恃势拼力,否则力竭便是死时。不求花哨,只要守得己身,刺得对方,便是小胜一筹”。
“那丹田有上中下三处,上在两眉间的一窍,中在两乳向内一寸三分膻中穴,下便是世人皆知之的丹田。修炼是从下而上,然则女娘守下丹田,易有血崩之难,听得那名山隐派处,有断葵水补漏身之法门,还能练形成‘赤龙斩’哩”。
见众人皆好奇发问,郑秀剑摇头笑道:“也是姑妄听之,甚么葵水自绝,**回缩,恢复一十三岁之前童体,也不知是真是假”。
旁人倒罢,那聂意娘点头叹道:“果然天山童姥是有原型”,又见彩虹问起何为童姥,便支吾几句,同张小九催那郑秀剑接着说道。
郑秀剑叹道:“你也是看多话本,先不提御剑飞行,那日童剑客之剑术,便是世间罕见。哪有甚么‘雪刃一出山河泣,孤客拦得十万军’,一人若是十多人不能近身,便是高手了”。
“我觉不是,恐那些门派没个传人,或是秘籍遗失,才落得一代不如一代”,聂意娘道:“最先的剑客,哪个不御风飞行,不时去南天门一游;随后侠客,虽不得飞升,比试起来都不用兵器,掌中就能生罡风”。
“之后的大侠,只得提刀拿剑,赤手空拳的没几招就亡,但也能千里当一;到了今日,能打翻十多个,都算能人异士。若是那仙侠门派后继有人,古籍不失,如今该多大造化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