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2 / 2)

“没问题。”丁湘说,“关键就在这没问题上面。”

何芬不明白。

丁湘就和她说:“这地方看着和教会挺像的,不找借口和你收钱,也不强求你信什么,看着没问题对吧?但你不想想,人家正经的教会家大业大,说得过去,这家医院图的又是什么?”

既不图钱,也不结交达官显贵,难道纯粹做好事?用那么低的价格收治孕妇,哪怕做慈善也要图个名,可三木全靠熟人之间介绍,社会上没什么名气。

反常必有妖。

丁湘看不出他们图什么,心里才有点慌。但人都来了,总不能说走就走,万一真有什么,容易叫人注意,不如硬着头皮把节日参加完,也算是还了愿,何芬也安心。

生命祭和大多数节日一样,吃吃喝喝玩玩,妇女们一起包了饺子和云吞,加了自种的野菜,汤是用河鲜熬的,鲜得不像话。

大家吃了一碗又一碗,根本停不下来。

“你们是不是很奇怪,湘湘才和我说过,我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何芬平静地说,“可就是这样,她才和我说完,我就全忘了,该吃吃,该喝喝,心里只觉得高兴得不得了。”

杨晓之被母亲的话说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然后呢?”言真真问。

何芬闭了闭眼,缓缓道:“吃过饭以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言真真:[缓缓打出一个?.jpg]

我裤子都脱了,你和我说这个??

好在何芬没有这么坑,补充了一段:“当时我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唱歌,不,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我记不清了,反正,那调子可怕得很,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笑,呜呜咽咽的,我既怕又慌,可身上一点动不了,只能受着。

“过了很久,应该是很久吧,我听到了很多小孩子哭的声音。那个时候我已经生了晓晓,大概听得懂小孩子哭是什么意思了。那不是饿了也不是要拉了,是怕,很怕很怕,嗓子都破音了。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惨的哭声,心都揪了起来。后来又听到湘湘叫我,我很想醒过来,可是眼皮太沉,怎么都睁不开。”

听到此处,言真真一下子坐直了:“我妈当时醒着?”

何芬说:“先听我说完吧。我后来就真的睡着了,等到醒过来,我居然已经回到家里了,邻居说我是和丁湘一起回来的,路上还和她们打了招呼,可我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越想越害怕,就留了你妈妈住下,问她还记得什么没有。你妈说我是累坏了,今天好得很,我们玩得很开心。我半信半疑,但也没法解释,只好当自己是做梦了。

“然后,那天晚上,我……我半夜起来,看到你妈坐在床边,一直摸着肚子。这个动作我太熟了,我怀着晓晓的时候特别小心,总是不自觉地这样做。

“我吓坏了,问她在干什么。你妈说她吃撑了,肚子不舒服,揉一揉好消化。过了会儿,又问我,养小孩的感觉怎么样。我吓得魂都没了,问她什么意思,她说今天看到了那么多孩子,突然就想生一个。”

何芬吐出一口浊气,对言真真说:“隔天,你妈就回去了,过了大半年,我听人说她生了个孩子。”

言真真笑起来,若无其事:“原来是这样。”她对杨晓之说,“看来我能出生还是托了你的福呢。”

杨晓之扯扯嘴角,犹且回不过神来。

他母亲说的事,听着全是胡话,偏生她紧张得很,多年不肯吐露,而言真真就更奇怪了,专门还为了这个三番两次地跑过来询问。

难道都是真的?不能吧。

“阿姨,我实在想不通。”言真真问,“您就是因为这个,才对我的身世讳莫如深?”

何芬沉默了片刻,才艰涩地说:“你是2月的生日。”

丁湘每年都会给女儿寄生日礼物回去,有一回不小心在她面前提了起来,她就上了心,细细一想,寒毛直竖。

“我是8月生的,按照国内的习惯,小月份得晚一年读书。”言真真说,“所以上户口的时候就多报了,早一年上学。”

何芬的脸皮微微动了动。

这是个好借口,类似的事很常见,甚至有人多报一岁的。但是否是事实就有待商榷了。内心深处,她并不信,就如她始终对当日的事抱有怀疑一样。

可她希望相信,只要相信,一切就很正常,一切都没有问题。

“噢,这样啊。”何芬点了点头。

这一刻,她整个人仿佛得到了某种行之有效的心理暗示,口中应下的同时,心里也信了。

于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何芬就好像卸掉了胸中压了多年的巨石,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她脸上有了笑影:“那你要明年下半年才成年呢。到时候来阿姨这里,我给你下长寿面。”

三个孩子都略带奇怪地看着她,完全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变这么快。

何芬遵从了本能,“相信”了言真真的借口,不仅话多了,还顺着往下编:“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当时你妈和一起工作的同事挺要好的,对了,有个和我们一起来的朋友,自己做生意,和你妈也有来往……”

她念叨了好几个疑似人选,似乎在弥补之前对言真真的怠慢,又似乎是在加强对自己的暗示。

越说,越信,越放松。

等到最后,她隐藏在眼底的惊惧都不见了,眼睛明亮,口角含笑:“以前是阿姨不好,真真不要见怪,你和晓晓既然是同学,以后常来家里。”

先冷淡,后热情,这种差别待遇让杨晓之感到尴尬。但出乎预料,言真真并没有讽刺什么,笑眯眯地点了头应了:“下次再说吧,时候不早了,不打搅阿姨做生意,我们先回去了。”

何芬没勉强,推了推儿子:“晓晓,送送客人。”

杨晓之有些无措,磨磨蹭蹭在前面带路。

凌恒加快脚步,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下楼出门,到外面的角落里说话。

杨晓之沉不住气,率先开口:“我妈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凌恒瞧着面前高大简朴的男孩,慢慢道,“她很幸运,也很不容易,以后能够忘掉,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