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纠结
“方才我陷入幻觉中,以为你对我也有情意,所以一时冲动说了那些话。可我心里想着这些话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只是一直没敢说,没敢做,可我也不后悔。接下来你要怎么处置我,我也都愿意承担。”
秦弼此时已不再有动作,只安静地躺在地上,双目定定地望着乐令,等待他按下剑刃,或是……或许还有他连想也不敢想的好消息……他的眼瞳清澈如泉水,分明透出心底这些想法。
被这样一双眼睛灼灼盯着,乐令心中也是一阵阵莫名悸动,双手怎么也按不下去。他无意识地抬起一只手,那把飞剑便被压得倾斜,从秦弼的颈间滑落了下去。
长剑落地的声音和猛然失衡的身体终于唤回了乐令的神智。他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轻轻按上了那光洁饱满的额头。
就算不杀了秦弼,只要在此种下一颗魔种,或是干脆将他弄成痴儿,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乐令心乱如麻,呼吸越加急促,右手微微抬起,体内元精强提到了手臂上,默念制魂伐尸咒,指端凝起一股清气,落向秦弼的前额。只要这道符咒画下,秦弼就会成为一具听话顺从的傀儡,虽然眼下没有太多用处,但慢慢加以炼制,将来便可炼成元神级别的傀儡活尸……
他的手指已点到了温暖柔软的肌肤上,而下方那人依旧热切而贪恋地看着他,丝毫反抗之意都没有。这样纯粹的感情、纯粹的信任,却叫乐令无法承受。
——身死道消之仇,只秦休一人性命尚不足偿之,若不能叫整个秦家陪葬,他绝不肯甘心。真走到那一天,秦弼纵然对他情义再深,恐怕也会反目成仇,刀剑相向。
秦弼若不是秦家的后人,他又何必这样算计,这样极力回避他的情意。可明知此人是秦家后代,秦休的亲传弟子,他怎么竟还是下不去手?
乐令的手猛然挥开,指端元精逆转,倒流回玄关祖窍。精气回流同时,他心头一阵锐痛,口中涌出股腥甜鲜血,喷落到秦弼脸上,人已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之前为了杀于城、楚嫣然二人,曾用精血玄化之法强行提高法力,损失了三口心头精血,已然将身体伤得极重;此时又强行收功,魔功反噬威力叠加起来,终于支持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秦弼被这一倒吓得更是厉害,连忙抬手抱住乐令,提起一道元精送入他背后夹脊穴中,替他抚平体内经脉损伤。
只是秦弼自己也受了伤,体内只剩下不多精元,即便是全用来帮乐令疗伤也没什么大用。手忙脚乱地治了良久,他才忽然想到,自己囊中还有师尊赐下的流珠白雪丹,连忙取出来送到了乐令唇边。
如今乐令已经昏迷不醒,牙关咬得死紧,药丸却是怎么也送不进去。秦弼试了几回不成,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将流珠白雪丹放入自己口中。那丹药入口即化为一股微甘的药水,其中充满灵力,在他舌下存了一阵,药力便渗入经脉,将他身上伤处抚平了许多。
他却并不咽下药液,而是坐起身来,扶着乐令靠在自己肩头,低下头含住那双温润的薄唇,以舌尖撬开紧闭的齿关,将充满灵力的药液哺了进去。他唯恐乐令昏迷之中不能吞咽,一面轻揉着他喉头,一面将舌尖探入,压制乐令紧抵在上颚的舌面,直至听见轻微的吞咽声方才停手。
方才还有利剑在喉,此时竟能如此温馨地相对。
秦弼轻抚着乐令沉静的面容,心中止不住地有丝丝甜意涌上来——这件事也不全是他一头热,他这个堂弟或许自己也不明白,但的确是对他有些情份的。若非如此,方才又何必丢下剑,甚至连施些小法术来惩诫他也不舍得?
秦弼嘴角微挑,满心欢愉直欲流出来,重新低下头轻吻着怀中之人。稍微亲近了一阵,他就就着此时的姿势重新躺下,揽着乐令伏在自己身上,渐渐陷入了沉眠。
虽然之前斗法时秦弼也受了重伤,后来也没有好生治疗,可这一夜之间,他竟没感到任何伤痛与疲倦,唯余一片宁静安乐。
转天两人醒来时,乐令已然心思通明,再也不想杀秦弼的事。昨天那样好的机会,他都没能下得去手,眼下……罢了,还是将一切都推到那女子的迷烟上,揭过此事吧。
他起身之后又调息一阵,发现自己内伤几乎都已平复,便知是秦弼喂他吃了丹药,恐怕还以自身精元替他疗过伤。他心中不知是该喜该忧,愈觉沉重——只怕是他们之间的因果纠缠得也更深了许多,将来还起来也要更难。
可若比起情之一字,这些因果又容易厘清得多了。
乐令暗自为难之际,秦弼也已起了身。他本来是满怀激情,可见着乐令眉间比昨日更深的纵纹与眼底沉郁之色,犹豫再三,仍是没敢再度表白心意,而是故作平静地说道:“你醒了?咱们且在这里休息两天,待元精回复,再去通幽湖中捉取灵贝吧?”
乐令眨了眨眼,咽下满腹心事,也如无事一般拱手答道:“悉听堂兄安排。”
两人便把于城等人身上的法宝灵石分了分。虽然这几人都只是外门弟子,但因修行时间较长,修为在外门中也不算低,身上也颇有些积蓄。那三个法宝囊中的东西加在一起,光灵石就有五百余块;低阶灵符有二十余张,高阶符箓也有两张;还有几十粒聚灵丹与三把飞剑。只是法器略少些,只有一个青龙钮印和一条色泽如桃花般艳丽的轻薄手帕,其余的都毁在了斗法中。
秦弼眼也不眨地将法器飞剑都推给了乐令,自己只拿了一半儿灵石与符箓,又取了十粒聚灵丹。他怕乐令推拒,抢先说道:“昨夜那对男女都是你杀的,他们的东西本就该归你。何况我身为长兄,更当友爱于你……”
乐令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接下了他的话头:“昨天都是因那女子的迷烟,我行事才都会有些失常,堂兄与我本就如嫡亲兄弟一般……”
秦弼脸色乍红乍白,忽然大步走到他面前,双手握着他的手臂,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却不是中了迷烟才说的那些话!罢了……我说得再多你怕是也不会信,这种事只靠嘴说也是无用。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清我的真心,也叫你承认你我之间不止如嫡亲兄弟!”
他只撂下这一句,便坐到岸边调息疗伤。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相对了数日,直到伤势痊愈、体内元精大抵恢复,才各自驭剑,照着从于城身上搜到的地图指示,向通幽湖飞去。
他们到的时候,湖中正翻腾涌动着层层气泡,水面波浪汹涌,鱼虾之类不停向水面上跃起,甚有些直跃到旁边泥沼中,显见是湖底出了什么大事。
是幽元贝王正在产卵?两人对视一眼,不必说话便已明白了对方之意,各自点了点头,放出真气护体,按落剑光,并驾冲入湖中。
他们两人间的关系到底还是有些变化。
虽然如今两人之间几乎无话可说,还不如之前兄友弟恭的模样,但默契倒似高了少许。即便不必说话,他们也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并精准地做出配合。
就在他们进入湖底最深处的贝王洞府时,两人便自洞穴两边分头而入,秦弼先进去探看情形,乐令便展开楚嫣然那道桃花五烟瘴,守在洞外堵住贝王退路。
那贝王栖身处本是座普通石洞,但其中光彩缭绍、美仑美负之处也不亚于神仙洞府。石洞四壁上贴满了手掌大小的幽元贝,其壳上都流动着珍珠般的光彩,又如萤火之光能照破黑暗,映得幽暗水底熠熠生辉,也将那只磨盘大小的贝王与另一只与其差不多大小的贝后照得纤毫毕现。
此时两贝正伸出一对象牙色的柔软肉足,紧紧贴在一处,那肉足约有人手臂长短,粗细更过之,连在一起后倒也分不出哪只是雌哪只是雄,几乎浑然融为了一体。
而随着它们交接之势,洞中灵气便如潮浪般翻涌,自两边石廊散发出去。秦弼初时尚不觉厉害,待看了一阵,便发觉胸口隐隐发闷,黑黄两道中一口精纯内息运转也有些不畅。他连忙拿出辟魔梭护住全身,又指挥内息平顺下来,才免了溺水之危。
乐令在洞后自然也感到了灵气波动之威。他法力低微,受的冲击更为厉害,干脆将桃花五烟瘴祭出,堵住洞口,自己则退到角落处避开灵气震荡。
等了两三个时辰,那对贝王终于结束了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象。水中灵力稍退,水流也平静了许多,两只巨贝连接之处慢慢分开,其中一只缓缓收回肉足,在洞中缓缓爬动。另一只却并不收回肉足,而是将其贴到石洞底部,肉中似有光芒流动,似有一个圆形之物从贝肉中向外寸寸挤出,最后露出贝肉之外,化作一颗流溢着金色萤光的珠子。
此物即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幽元贝卵。
秦弼将身子悄悄缩起,从法宝囊中掏出那条衣带,化作龙蛟射向贝王。此时乐令已从后洞悄悄摸了进去,将桃花五烟瘴寸寸驱向两只巨贝,灵力透入后,那道甜腻烟瘴便笼满洞穴,自柔软而毫无防备的贝肉上渗了进去。
烟气透入同时,那条龙蛟也缠到了贝王壳外,龙躯用力收紧,将贝王的壳猛然合上,化作一道绞索紧紧捆了起来。那只雌贝修为低些,已被五烟瘴迷了神志,只知按着本能产卵,全然感觉不到身旁的贝王已被人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