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婶四十来岁,因为年轻时身子操劳过度,整个人已经出现老态,头发半白,干瘦的身子也不好,慈眉善目又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却让人很容易亲近,“是啊,婶子,王大哥和大嫂都去地里了?”
说完,将篮子里的一筐鸡蛋递了过去,王大婶却没有接,“你这孩子,这我可不能收的,这些日子我们家吃了你不少好东西,你再这样下去,婶子以后都不敢见你了。”
“瞧婶子你说得是什么话,”司月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有事相求吗?”
“你大哥和大嫂不在,什么事?给婶子说说。”王大婶依旧没有去接司月手中的篮子。
“我想换一筐红薯。”虽然已经下了决定,可做红薯粉是属于她前世八岁之前的记忆,得亲手做出来才能安心,至于粉丝,同样也需要研究一下的。
“我说什么事呢,”王大婶笑着说道:“我们家红薯有的是,用不着拿鸡蛋换,我可听说了,你家男人和孩子如今都要补身子,这鸡蛋可是好东西,多给他们补补,等到身子好了,你也就可以松口气了。”
“可是,”司月伸出的手并没有收回,只是,别看这王大婶身体弱,推回篮子的力道可不小。
“就这么说定了,”王大婶似乎很满意司月无话可说,像是打了胜仗一般,“不过,月丫头,你这小身板能背得起一筐红薯吗?”
司月的神色僵住了,看着面前的人,脸色有些发红,她倒是想说她背得起,可事实却是相反的。
“哎呦,我的乖丫头啊,还脸红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先回去,等中午你大嫂回来,我让她给你送过去。”王大婶一开司月这模样,一拍手,笑开了,那爽朗的笑容倒和朱氏有几分相似。
“恩,”司月尴尬地点头,她倒是想拒绝,可家里唯一背得起的男人却不能背,只能再次麻烦她们了,眼珠子一转,“虎子。”
八岁的王虎一听到司月的叫声,立刻跑了过来,“姑,你叫我?”
司月的笑容更加温柔,“把双手伸出来,让姑看看。”
“恩,”王虎点头,他从小就喜欢这个漂亮的姑,之前姑很少出门,他不能常见,现在就更喜欢了,不但经常能看见,还总是送他们家很多好吃的,老实的将双手伸出来,摊开。
“虎子,拿稳了,姑就先走了,婶子,我走了啊!”说完,将篮子放到虎子的手上,在虎子和王大婶愣神之际,人已经跑出了院子,很快就听见王大婶的声音传来,“哎,月丫头,你等等啊。”
本想停下的脚步更快了,若是被追上她不久白费功夫了吗?
“你今天很高兴?”见司月进房间时带着灿烂的笑容,一张脸红扑扑的,坐在杨兴宝旁边看着他写字的杨天河也不由得被这笑容感染。
“哼,我每天都很高兴。”司月冷哼一声,收起笑容,看着已经被杨天河收拾好的屋子,“我不是跟你说了,好好养身体的吗?这些活等你身体好了,你不想干也得干。”
“我只是随便擦了擦。”杨天河继续腆着笑容说道,“你不是说我也不能老在床上待着,要多活动活动吗?再说,我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动,就是想做也做不了什么的。”
其实他更想说,除了手指被缝着如今有些发痒之外,他觉着他的身子一点问题都没有了,闲着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可一想到收小麦那一日之前,他的身子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再说,每次才刚刚开口,司月就凶巴巴地瞪着他,冷冷地说道:“你那么厉害你怎么不去当大夫?”
接着至少有半天时间不会理他,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迫不得已非要交流的话,也是让小宝传话,这样的情况两三次之后他也就只敢在心里说说了。
“你自己明白就好。”司月说完,看着放在一边的脏衣服,认命地拿起盆,装衣服,然后去井边洗。
晌午的时候,朱氏背来一筐红薯,放在司月他们的房门外,笑着说道:“妹子,要是不够吃,说一声,我给你所来,不过,”说到这里,将爽朗的笑容收起来,带着几分彪悍的味道,“下次若是再拎东西,我们两家以后就别走动了。”
想着自家婆婆说起司月的行径,她就哭笑不得,她倒不是不愿意收司月的东西,当家的每次都乐呵呵地告诉她,这是司月的心意,他们记下就行了,朱氏是知道当家的是把司月当成亲妹子看得。
可有些事情,男人哪里能想得透彻,这妹子如今已经是杨家人了,无论她的关系与婆家好不好,总往他们家送东西对她的名声可是很不好的。
司月也没在意,笑着回答:“行啊,下次就是嫂子你求着我送,我也不给。”
“这话我可听进去了啊,大妹子,我先走了啊。”朱氏一回家就先将东西送来,家里人还等着她做饭呢。
“哎,我炖了骨头汤,”司月本想让朱氏带一些回去的,可得到的是一个离开得更加匆忙的背影。
吃午饭的时候,杨天河有些恶心地看了一眼屋外的红薯,“你想吃这个?”
“恩,”看着杨天河的表情,司月用力地点头,“怎么?我是很喜欢吃的,怎么你不喜欢吗?”
杨天河还清楚地记得,灾荒的第二年,他几乎是天天都吃这个,煮的,蒸的,烤的,再香的味道一直吃也会倒胃口的,他还记得到了最后,每天几乎都不愿意怎么嚼想直接咽下去,这也是为什么杨家人宁愿吃清水一般的稀饭也不愿意在里面放几个红薯的原因。
“喜欢,怎么不喜欢。”虽然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不过,看着司月一脸她真很喜欢吃红薯的样子,不喜欢三个字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着这样的回答,司月一愣,收起笑容,不再说话,低头安静地吃饭。
下午的时候,司月去了一趟秦家屋子,看着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还有整洁的屋子,后面院子开出来的菜园子,司月很是满意,“主子,听大姐说地里准备种红薯?”
“恩,”司月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这两日在这个院子里按个石磨吧,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是,主子。”比起司桂花,司文更让她放心一些,若硬是要她说出什么原因来,她只能说是直觉。
小麦收割完成,虽然并不等于就农闲了,但到底是可以松一口气的,杨家的男人依旧每天下地,开始新一轮的种植,不过,四个女人便可以轮着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只是不用下地,同样是不闲的,一大家子的三餐,衣服,猪草等家务都落到她的头上。
至于周氏和杨天丽,她们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小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帮帮手,最多也就是喂喂鸡,捡捡鸡蛋,在男人们回来的时候端水,端饭,心情不好的时候,婆婆不找茬就算是很好的了,至于小姑子,肯定是待在房间里绣花。
而这一天中午是杨家第一天轮休,自然是从小周氏开始,杨家众人吃过午饭,下午需要下地的人当然抓紧时间休息,等到小周氏去打水洗碗的时候,看见司月正在井边洗红薯,整个人都笑开了:“哟,四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听着小周氏说话时怪里怪气的语调,司月的嘴角一抽,抬头,仰望着小周氏,“大嫂,我很好啊。”
“哈哈,”小周氏的笑容尖酸而刻薄,“你都沦落到吃红薯的地步了,还很好?别瞒我了,”弯腰,放低声音,“四弟妹,是不是四弟的药费花光了你所有的银子?所以,你们现在只能吃红薯了?”
司月抿嘴,嘴角很自然地微微翘起,看着眼前两眼放光的小周氏,估计若是她一点头,或者稍微露出点可怜模样,面前的女人会笑得更加得意,“大嫂,你为何这样说?”
即便是看清了小周氏的想法,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笑的同时未必就不可怜,可她小周氏即使再可怜,跟她司月有半点关系吗?再说,她喜欢将快乐建立在敌人的痛苦之上,不代表愿意做出痛苦状来使别人高兴。
“当家的药费用了多少银子,想必大嫂是知道的,我手上确实也没剩下多少银子了,若是大嫂你实在是想帮助我们一点,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说着这话时司月的神情是格外认真,“不过,我还是要告诉大嫂,想必你误会了,我很喜欢吃红薯。”
小周氏直接忽视司月前面的话,“四弟妹,你就别说谎了,几年前天天吃红薯,你不腻吗?”
“大嫂,你又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天天吃红薯的啊。”司月说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大嫂,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想必你不知道,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再加上粮食从来就没有卖过,即使是你说的几年前那灾荒,我也是偶尔吃吃的,我说得是真的,带着甘甜味道的红薯,我真的很是喜欢。”
说到这里,满意地看着小周氏的脸色从洋洋得意到满眼嫉妒,司月将洗好的一个红薯递到小周氏面前,“大嫂,你要不要尝尝,生吃味道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