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1 / 2)

她不禁是叹了口气,又想到了点点,“要不是我任性,不出这样的事,柳知恩就不会冒死犯错……也是我任性,还想继续在南内躲清静,倒是带累了女儿受罪,我对不起孩子。”

“你这话说得。”皇帝倒是冷笑了一声,“难道别人的错处,都要怪到你身上来不成?连自己这一岁多一点儿的孙女都拿来利用的,难道是你?”

徐循心里就算是再埋怨太后,也不能在这时候附和皇帝,她闷着头没有接腔。皇帝扫了她一眼,嘿嘿笑道,“你怕还不知道吧,胡氏去位以后,我满拟以朝中动向,必定会有人请立皇后,可朝廷里却是风平浪静,只有零星几封奏章……你猜这是为什么?”

徐循怎么知道?还是皇帝自己揭盅,“英国公那边,一直都没有动静!”

英国公是文庙贵妃的亲哥哥,现在敬太妃的亲爹,这两个太妃都住在清宁宫里,可以说是看太后脸色吃饭。太后和她们的关系,也一直都很良好。

徐循说不出话了——太后口口声声,只要皇帝自己‘看清楚’以后,还要立孙贵妃,她便不会阻止。这是她自己对皇帝说的话,可看她的做法,是压根没断过插手啊。影响英国公在前,让点点‘生病’在后,一个是打压孙氏,一个是把‘还在南内受苦’的自己撮弄出来。为的还不就是抬举自己和孙贵妃龙争虎斗吗……虽然在太后的理解里,皇帝对她徐循的看重,还不至于到尽释前嫌把她放出来的地步,但如此严重的顶撞过后,皇帝还能对她留有这么多的情分,太后肯定是要拉拔她出来,和孙贵妃争夺皇帝的心。

这些手段,平心而论不能说是很过分。尤其现在点点没什么后遗症,可见所谓的‘病’,应该也是可控的手段,如果徐循真的想从南内出来,真的想做皇后,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感激太后拉拔她,当然也不会和皇帝透露一星半点。皇帝没准还真能被糊弄住也未必,毕竟,点点身边的服侍人可都是徐循的手下,就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再说,小孩子生病也是常事,他没准根本就不会生疑。

但太后没想到的是,徐循根本就不想从南内出来,根本就不想当皇后……有了后事,前事的意图便是昭然若揭,没什么可分辨的。现在皇帝谈起她的口吻,已经是有点生气了——就是亲妈,也不能把人当狗耍着玩吧?明面说一套,私底下做一套,是有点没意思。

“还让我琢磨……琢磨个屁啊。”皇帝愤愤地说,“这人都禁不起琢磨,越琢磨就越没意思,她自己第一个就是最禁不得琢磨的!”

他顿了顿,忽然又叹了口气,也承认道,“孙氏就是第二个……这满宫里真的禁得住我琢磨的,又有几人?”

“这……”徐循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皇帝刚才说孙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暗地里有点嗤之以鼻,但却又不好说什么。背后臧否别人,毕竟是很不厚道的一回事——而且皇帝听起来是很吃孙氏这一套的,她就更不能多说了。

可没想到,皇帝现在居然还说了这话,语气还是这么冷淡。徐循就想问了,大哥,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到底咋回事啊?能统一一下风格吗?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困惑,皇帝笑了一下,倒是主动解释道,“你毕竟是小家出身,不会明白的……唉,其实也就是你不会明白了,你啊,就是一朵奇葩。”

“我又奇葩什么了。”徐循困惑得不行,“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还不懂吗?”皇帝点了点徐循的鼻子,“你大哥就是一块肥肉啊,人人都想来咬一口。从小到大,我接触过的所有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除了祖父以外,就没有人不想要从我身上获取好处……”

他忽然冷冷地笑了一下,“以为我不清楚吗?其实,我都清楚。”

徐循想要举出一个反例,但想了半天,居然找不到一个,只好语塞以对。皇帝又道,“不过是得了我的喜欢,富贵权势就已经唾手可得,如果能操控我呢?能左右我的思想呢?这里头蕴含着多大的利益,小循你想得到吗?你不会以为娘和孙氏就是唯独两个想要操纵我的人吧?从情感,从利益……想要直接影响我的人多了去了,多她们两个,不多。少她们两个,不少……嘿,你不要以为我看透了以后会感到失望,一点都不会,这世上除了祖父以外,没有哪个家里人是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的。”

话虽如此,但皇帝话里的失望,是如此的鲜明。一时竟令徐循也为他感到难过。——这是一种很稀有的情绪,在她对皇帝的多种情感里,简直罕见到凤毛麟角。

也许,在他发觉真相之前,对太后和孙贵妃,也都还是存在着美好的想象吧,在皇帝心里,这世上即使所有人都只把他当作获取富贵的工具,只怕这两个人也将是例外。在自己琢磨清楚时的那一阵难堪,徐循光是想想,都为皇帝尴尬难受。

她低声说,“其实,她们也不能说是……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知道。”皇帝爱怜地摸了摸徐循的脸颊,他说,“毕竟还是娘,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在这些心机以外,她们毕竟是要比别人更在乎我。心里到底还是爱我,还是有我的。我也一样,还是在乎她们……唉,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皇帝,我也理解她们……”

这自相矛盾的话语,就像是交织着的爱恨,经纬已经乱成了一片,根本都分不清楚。皇帝嘿地一笑,自嘲道,“所以我说,有些事想太深实在是没有意思,是不是?可恶娘又一定要逼我去想……好了,现在想清楚了,日子还怎么过?这宫里有一个人是不求着我,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的?”

他的语调居然还很调侃,好像这是个很离奇的笑话,可徐循听在心里,余下的只有难受,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要这样说……”

然而,一句该说的话,却是说不出口——她也求着皇帝,她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没有求过,她也想从皇帝的身上得到什么。即使现在没有,但曾经她是有的,曾经她是极为狂热地希望能从皇帝身上得到一个儿子,她从中能得到的好处,大了说有不必殉葬,小了说有未来的太后尊荣……这些思绪,宫里谁没有过?她徐循也是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皇帝替她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