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段浩方吃了早饭还不出门,二姐问他:“今天外面没事吗?”
他却回到里屋往炕上一倒,像是又要睡个回笼觉似的,听见二姐问也只是摆摆手什么都没说。她想他大约是昨天晚上喝酒喝得太多不舒服,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就不去打扰他,嘱咐丫头们没事别进去,外面说话声音也小些,自己先往段章氏那边去了。
那边屋里也是刚吃过早饭,段老爷正准备走,二姐刚好过来,她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外对着段章氏的婆子说:“娘昨天晚上睡得如何?早饭可有什么不喜欢的没有?”
段老爷在屋里听见她的声音就说:“浩方家的进来吧,我跟你娘都起来了。”正给他整衣裳的段章氏闻言不快的撇了下嘴,甩手进里屋了。
段老爷觉出不对来,难不成又跟二姐生气了?他有心追进去问两句,可这边二姐也进来了,他也不好当着她的面进里屋问这个,只好装成没事似的对二姐笑,问她:“以后也不用这么早过来,你那边事也多。昌伟、昌福起来了没?浩方吃过饭了吗?”
二姐蹲了个福道:“孩子们都起来了也吃过饭了,三爷吃了饭又回屋躺着了,说是头痛,我看他脸色也有些不好,就没叫他……”
段老爷听了点点头说:“怕是昨天晚上喝得多了些,你爷爷灌他喝了不少的酒。那就让他在屋里歇一天吧,今天不用跟我出去了。”
二姐见段章氏躲在里屋不出来,只好自己送段老爷出门,等段老爷走了她也想回屋,不想段章氏的婆子却过来说她叫她过去。
二姐心里长叹一口气,跟着婆子再回去,进了里屋见段章氏坐在炕头上,见她来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知道这一定是又有什么事要吩咐了,也不多话,垂手低头站在进门处的角落里。
段章氏本来是想等二姐开口问了她再说,见她不吭只好自己先开口,气哼哼的瞪了二姐一眼后吊着眼角问她:“浩方昨天晚上什么时候不舒服的?你怎么没过来说一声啊?让你侍候他,你就是这么侍候的?”
二姐肚子里都快骂翻了天,他昨天晚上好好的,我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舒服的?还过来说一声,三更半夜你们都睡了我要真让人过来说一声你就没话说了?还不是要骂死我?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二姐低着头小声哼叽道:“……三爷,三爷昨天晚上还好,早上起来了才说难受的。”你儿子不想出门干活,我还要替他编瞎话,还要在这里挨你的教训,真没天理!
段章氏冷哼道:“必定是你睡死了不知道!他晚上要真是叫人你能听见?”
二姐在心里吐舌头,我们两个睡一个被窝,他还用叫人?推推我不就行了?可这话却不能说,真说出来段章氏非要气死不可。
段章氏又杂七杂八的说了一通才放二姐走了,她出了门却看到魏玉贞站在外面等着,知道她是不想进去看着段章氏教训自己。
魏玉贞见二姐出来立刻侧身让开路,如今这院子里段浩方是头一份的,连带着二姐也比她这个嫂子地位高,所以她轻易不敢与二姐为难,除非段章氏扯着她帮腔才敢说那么一两句。
二姐知道她这个毛病,一见她就立刻蹲了个福。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谁都不肯在外人跟前落下话柄。
两人俱端着笑各自客气半天才各回各屋去,走到自己屋门口了二姐回头一看就见魏玉贞进段章氏的屋里去了,现在也就她们俩能说得上话了。
现在虽然三房出了个段浩方在家里的地位变得高了,毕竟上一辈的人到了这个年纪能比一比的就剩下孩子了,偏偏这一辈里就段浩方有出息,段浩守就是有大老爷在后面捧着也没法跟他比,再说他可是全靠自己,段老爷可是一点都帮不上他的忙,不添乱就行了。可段浩方风光了,三房风光了,却没段章氏什么事。
按说她是段浩方的亲娘,又是正室元配,儿子风光自然应该是她有面子,可是现在家里大太太二太太都不怎么找她,老太太那边就更别提了,有什么事要交待三房这边的人,硬是越过段章氏和魏玉贞只找二姐说话。
久而久之,不管是家里还是外头,三房竟像只剩下二姐一个当家的女人似的。
这样虽然风光,可二姐却越来越小心谨慎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上头一个婆婆一个二嫂,怎么都轮不到她出头。
她跟段浩方提了两句,他倒笑话她说:“行啊,回头我跟爷爷说家里有事不必交待你,你倒说说交给谁合适?”笑完又搂着她的肩哄她道,“娘年纪大了,再让她管事累坏了身体怎么办?你就当是替我尽尽孝心,再说二嫂那边,你就别管她了,之前她管家时可没少找你的事,你还想再来一回?”
二姐见他这样说也没有再提,她倒不是不想管,只是怕日后再让人说出个一二三来,这几年日子过得太好太顺,她自己都害怕会不会再有什么祸事在后头等着。
回了屋子才看到段浩方在屋里也没睡觉,而是跟昌伟昌福两个孩子在炕上玩,红花在炕边看着不让孩子摔下来,见她进来红花先过来迎,两个孩子也张着手要抱。昌伟两岁了,跳跳的就要下炕来,张着手喊娘,看着吓人。一时红花、二姐、段浩方一起上去抱他,他小小人还不当一回事,在一堆冲过来的人中直扑到二姐的怀里,扑到了就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喊:“娘!娘!陪我玩!”
“好,玩。”二姐一边说一边抱着他坐到炕上,顺手拿起一旁的棉老虎塞到他怀里,昌福一岁多,正是刚学会走就想跑的年纪,哇啊啊笑哈哈的从后面扑到二姐身上,伸手够她头上的花簪。
自从生了这两个小东西,二姐身上戴的头上簪的都没尖没钩也没吊着坠着的东西了,就是怕他们拿着啃抓着玩时不小心咽嘴里去,昌福要她的簪子,她就低头让他拿,然后就见他抱着往嘴里塞。二姐一边搂着昌伟一边从他嘴里夺出来,拿了桌上的桃子给他说:“啃这个。”
护着了两个小的,二姐才抽出空来看那个大的,就见段浩方斜靠在炕头,笑眯眯的看着她和儿子们。二姐让他看得有些羞,瞪了眼道:“瞎看什么?”一边摸摸头发,怕是刚才让孩子抓散了不好看了。
他挪过来在二姐脸上亲了口,昌伟往他身上跳,他一边扶着孩子一边靠在二姐耳边说:“我喜欢看你跟孩子在一块。”
二姐笑着推开他:“去,当着孩子的面你也不知道害臊!”
红花早就避出去了,张妈妈的年纪一天天大了,现在二姐的屋里她倒是渐渐接了张妈妈的活。她守在门口,米妹要进屋,她使了个眼色,米妹点点头就先避开了。
屋里二姐有心想问昨天晚上的事。以前也有晚上不回来吃的,不过他从来没有喝得那么多过,回来时除了身上有些酒气,可腰带裤子衣裳什么的都没乱,看着也不像是在外面洗漱过重新穿戴整齐了才回来的,二姐虽然不敢说就信他在外头从来坐怀不乱,只喝酒不叫花娘什么的,不过倒也真的从未把这个当成个事来想。可昨天喝成那个样可太难得了,不由得她不多问问。
段浩方见她低着头半天不说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有一下没一下的陪着孩子玩,倒分了一半心思在二姐身上,想听听她能用个什么理由问。这么些年下来他算是琢磨透二姐了,那就是个心无二两成算的笨丫头,有点什么心事都能让他猜出来,心里有事想问他吧,却偏偏不直接张口问,而是非要拐个弯来。他就想瞧瞧,今天她能怎么把这个弯给拐过来。
二姐想了一会儿,假意抱怨道:“刚才听爹说,昨天晚上爷爷灌你酒来着,怎么就能让你喝那么多?这多伤身啊!”她说着却不去看段浩方,只是低头像是在陪孩子玩无意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