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宗渭行跪礼应之。
皇帝缓过来之后,看向北方,目光茫茫道:“朕一生只有两憾,一是没有让鞑靼臣服于大明……此憾事,只得托付于卿,勿要令朕失望!”
皇后替皇帝抚着胸口,静静地坐在床沿上,看着丈夫老态龙钟,心口像被拧了一下。
皇帝叹息一声,也没说第二件憾事是什么。
曹宗渭大约明白,皇帝的还有一件遗憾的事就是没教好太子。
太子小的时候是由皇帝亲自教导,且十分严厉。后来先皇后去世,皇帝有了新的宠妃和皇子,太子渐渐受到了冷落,自我懈怠,詹事府的人也不够尽职尽责,他才变得不学无术,心思不正。
等到皇帝发现太子诸多不好的时候,已经有些厌弃他了,病中多思,反思后便觉着是自己之误,遂倍感自责遗憾。
眼看着已经力不从心了,为了大明江山,皇帝只能狠下心来,做最坏的打算,以求最好的结果。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花光力气做了个大决定,他的背部明显往后靠了靠,道:“让严钧严查户部,朕很放心,必要之时,曹卿可倾力相助。”
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皇后的眼神里都露出了一丝喜色。
曹宗渭犹豫着应下了,他不知道这是皇帝的试探,还是真正的意思。
皇帝转头对皇后道:“皇后,你生了个好儿子。”让他在油尽灯枯之际,不至于无人托付,太子昏庸不仁,若无出挑的九皇子,皇帝还真不知道该把皇位传给谁。
皇后朱唇微张,弯了弯嘴角道:“炽儿也是您的儿子,他再好,也是因为有您教导。”
皇帝抬了抬手,让皇后勿要多言,随即让她也出去。
片刻后,整个屋子就只有君臣二人,曹宗渭心中压力倍增,他不知道皇帝接下来要同他说什么。
一刻钟的寂静后,皇帝开口了,他靠在迎枕上闭着眼,问曹宗渭道:“曹卿觉得朕……应不应该废太子。”
皇帝方才说的话,都是为了让皇后心安而已,现在的话,也许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听曹宗渭心如擂鼓,不知该如何作答。
深思熟虑后,曹宗渭选择了坦白,他行大礼,伏地道:“臣以为……九皇子更能担得重任,但臣,只听皇上差遣,绝无二心!”
皇帝点了点头,道:“文臣多奸猾,常常话中有话,欺上瞒下,还是曹卿最为耿直。你们曹家从你祖父开始就深得朕的宠爱,朕就是喜爱你们耿直忠诚的性子。”他自己也很惊讶,到了曹宗渭这一代,武定侯府不仅每辈出一个大才,祖父三代的性格,几乎都差不多。
在皇帝的眼里,信任曹家几乎成了潜意识里的事。
曹宗渭心中松快了一些,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方才他应该没有触到皇帝逆鳞。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曹宗渭怎么也没有想到, 皇帝会把兵符交给他!
接过兵符的时候,曹宗渭还有些恍惚,自从居庸关回来之后, 他便上交了兵符,他和这个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东西, 已经一年没有碰过面了。
曹宗渭身为中军大都督,只有领兵之权。大明仅有兵部和皇帝才有调兵遣将的能力。
现在曹宗渭得了兵符,等于可以号令手下将士,只要他留在京都扶持九皇子,就算兵部持有兵符, 太子等人想要造反,也绝对不可能。
皇帝这么轻易的就把兵符交给了曹宗渭,也不知道是病的太厉害觉得已是穷途末路,才对他托付如此重任,指望着他临重要时刻, 做出最明智的决定,还是说已经下了决心要废太子,想立九皇子为太子。
曹宗渭半晌没有说话,兵符已经到了他手里,皇帝的意思已经不再重要了, 何况眼前的君主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大明江山,几乎已经快要易主了。
皇帝一直闭着眼养神,并没有让曹宗渭退下, 君臣二人就这么相处了好半天。
曹宗渭差点以为皇帝是不是昏过去了,他轻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气息均匀,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道:“扶朕起来,朕要拟诏。”
曹宗渭道:“何不让司礼监的人代劳。”
皇帝固执己见道:“朕要亲自动笔。”
曹宗渭只好道:“微臣把椅子移过来,省得您劳动。”
皇帝唇角带着一抹淡笑,道:“好。”
曹宗渭起身,把沉重的一把楠木椅子搬到龙榻之前,备好了笔墨,亲自研磨,将笔交到了皇帝手里。
皇帝颤抖着右手,颤颤巍巍的写了三行字,拟完诏,他道:“若……大局定下,这旨朕就放在御书房里,曹卿记得让人宣读圣旨。”
“臣遵旨。”
皇帝把圣旨交到曹宗渭手上,让他放到桌上去,便欲躺下。
曹宗渭扶着皇帝躺下,把椅子等物移回原处,手执圣旨,快速的扫了一眼,无他,唯挂念平乐,这一纸圣旨,就是保她的命的东西。
曹宗渭出了大殿,皇后跟前的大宫女过来接了他,亲自送他出宫。
宫女一路低头,对曹宗渭小声道:“皇后娘娘让奴婢告诉您,皇上中了毒。”
曹宗渭五指收紧,唇抿如线,目视前方,问道:“怎么回事?”
宫女道:“是先皇后留给太子的人下的毒。”
“毒可清了?”
宫女摇头,道:“皇后暂且没有轻举妄动。”
曹宗渭皱着眉,若有所思。不光帝王无情,这后宫中的女人,也并非真情实意,方才在殿内,皇后那出戏做的可真好。
宫女又问曹宗渭,方才殿内皇帝同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