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狐嘴角缓缓流下一丝黑血,污染了雪白的肌肤。“我杀了少君,没脸见你,只能以死谢罪。”
谢开言扳着她的身体晃了下,声音变得嘶哑。“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句狐对着谢开言微笑,笑容凄艳,如同夜风中绽放了秋水海棠。“我是卑贱之人,长到十二岁,遭受了万般凌辱。那时我准备自杀,却偏偏遇见了殿下。殿下救了我,修改我的籍史,让我有尊严地活了下来。我多活了十五年,就是为殿下活着。可是你昨晚杀了殿下,拔了我的骨血,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她一阵急咳,越来越多的污血顺着脖颈淌下,染红了谢开言的手背。“修谬是我的师兄,他喝令我刺杀少君,毁灭南翎遗民的希望,我知道你会心痛,可我不能违背师兄的命令,所以只能一命抵一命,了结我这肮脏的一生。”
谢开言低伏身子,紧搂住句狐,抵着她的额头,无声暗哑。
句狐艰难说道:“你不用伤心,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伤心。以前在连城镇跳这支舞时,你走开了,没有看到。今天我特意为你跳一次,你看好了吗?”
谢开言哽咽道:“看好了。”
“我一直留着你给我缝制的小帽,每次去集市上玩,我就戴着它;你叫盖飞给我捎来糕点,又给我画了很多画儿,我都记得——”句狐喘息,面色越来越青紫,“这么说来,你待我极好,可是我没有这种福分啊,小谢,我就是个卑微的人,既不能抗拒师兄,也不能抗拒做棋子的命运……”
话未完,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谢开言没有说话,忍住心头痛,眼中泪。句狐说自身卑贱,她怎么可能不懂,初次见到句狐,唱着悲伤的曲子,诉说浮华南翎往事,明明笑得像只狐狸,眼底却时刻藏着落寞。谢开言知道她是个受伤的人,因此待她格外怜惜。
华朝最低等的娼伶,无论在台前如何风光,品阶的烙印是无法消除的,何况还有被摧残至极的往事。如今她一身洁净地躺在美丽的花被上,红妆素裹,容颜安详,像是睡着的仙子,却惟独留下抱住她的人,暗自伤神。
一道尖利的风声突然从后刺来,呜呜起伏,谢开言连失君主及朋友,内心正悲恸,背后空门恰逢暴露在外面,没有一点阻挡。她听到风向,搂起句狐尸身,席地朝右滚去。暗处的敌人似乎算好了这一点,马上从楼上抛下一团黑影,啪嗒一声,落在她的面前。
黑影是一身素袍的简行之,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已然死去多时。
谢开言瞧着第二具尸身,气息一滞,险些吐出血来。她急剧朝后闪掠,避开明处,抓住句狐的飘带,迎风一荡,卷上简行之尸身。
暗处有人阴恻恻地笑,施发数枚蓝汪汪的尖针,迅疾扑向简行之。谢开言扫开飞针,将简行之尸身抢到手上,才要提起他遁走,突然察觉到手腕黑了一寸,隐隐有乌丝在攀升。
谢开言定住身形,额角滑落一滴汗。
青袍皮帽的摸骨张拢着袖子从茶楼走出,咧嘴笑了笑:“我知道你看不惯君主尸身被戮,所以在上面抹了点毒。”
谢开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喉咙里干涩得厉害。
摸骨张瞧着她的模样又笑:“苗疆的诡毒不错吧,不出一盏茶时间,让你变成废人。”
一个蓝袍裹身彩巾缠头的男人也走出了茶楼,站在摸骨张身边,观察谢开言的神貌。他就是夜市上的苗疆郎中,与摸骨张一样,长得指甲尖瘦,颧骨高耸,形体上十分相似。
“动手吧。”他催促道。
摸骨张点头,将全身僵冷的谢开言抬进茶楼密阁,开始实施摄魂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