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家失势,朝局暂稳,可是以王家谢家为首的建康顶级门阀士族注定这个年过得不顺心。
因为桓朗带领退守山阳的残军回荆州后,朝廷调集的一部分徐州兵顶上,却不是秦国和燕国联军的对手,就在即将过年的的前一天,秦国和燕国联军攻破山阳,继续南下,兵锋直指建康。
谢节在豫州两年,终于补充了兵员,再加上他主要招募的是北方南下的流民作为士兵,而且笼络了好几个手下有兵的流民头领,所以无论是从人数还是战斗力来说,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在徐州兵败退山阳后,谢节奉旨带领豫州兵北上抗击秦国和燕国联军。当然,豫州兵作为抗击秦国和燕国联军的主力,而朝廷也下旨让荆州兵和徐州的兵马作为策应,扬州的兵马则是加强对建康的守卫。
朝廷里大多数的人都不看好谢节领导的豫州兵,他们认为谢节人年轻,组建豫州军事集团也没两年,况且他都没跟胡人正面作过战,也就是没什么战争经验。况且,在这之前,在景国人心中被认为是战神的桓翌竟然也败于秦国和燕国联军之手,不久之前,萧裕的徐州兵也守不住山阳,谢节的豫州兵能击退秦国和燕国联军的进攻吗?
不但朝中大臣,就是建康城中的士族与庶民都觉得心里没谱,一种悲观和害怕的情绪在建康城里蔓延,一时之间,人心惶惶,许多人都在做逃离建康的打算。
谢家,除了谢庄夫妻以外,其他人都分别去向姜氏建议,还是赶紧收拾收拾,退往会稽算了。会稽那里要是也守不住,将来还可以上船逃亡海外,反正是不要再在建康城里呆下去,万一前方谢节带领的豫州兵败的话,那些野蛮的胡人来了,再逃就来不及了。
姜氏没有立即答应他们,只说这整个谢家要搬离建康,可是一件大事,需要多方考量才可以,让大家都回去等着。
谢府里如今能商量事儿的人除了谢庄不作第二人想。
所以,姜氏让人去传话,让儿子得空来嘉玉堂商量。尽管还在年节上,还没有过正月十五,谢庄这个做吏部尚书等同宰相的人却是没有闲着,每日在自己府邸处理关于前方战事的公文。对于前方的战事,可能谢庄是最了解的,因为谢节带领的豫州兵马的粮草等都是谢庄亲自调集,而谢节也把第一线的战事情况写信回来告诉谢庄。
谢庄处理完一批公文后,奴仆进来禀告说其母让人传话过来,让他得空去嘉玉堂。
这种时候能商量什么事,谢庄大概也能猜到,最近一段儿府里人心惶惶,各种流言飞传,他因为政务繁忙,倒没有抽出空来去管这些事情。只是刘氏晚上就寝时,会跟谢庄叨叨一下府里各种的流言,谢庄劝她不要听那些,时局不会差到如她们那些人乱传的那样。
这会儿既然母亲叫他去,估计也是有点儿担心。
所以他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去了嘉玉堂。
见到母亲后,谢庄行了礼,姜氏让他坐下说话。果不其然,姜氏一开口就问:“五郎,府里的人都纷纷来向我进言,让我同意族人搬往会稽,这事情你怎么看?”
谢庄答:“要是我们这样做了,建康城里就要真正乱起来了,毕竟朝堂上的诸位大臣,建康城里的许多庶民,可都是以我们王谢两家马首是瞻的。王家咱们管不着,可是谢家,我还是建议不要乱动。我瞧着十郎写回来的信,他那边部署得当,况且手下兵士悍勇,未必不是那秦国和燕国大军的对手。府里若是真有人不放心,可叫他们悄悄的收拾好东西,若是十郎真败了,咱们再走不迟。”
姜氏:“虽然你说的不错,可是……十郎真要败了,我怕咱们一大家子人搬离谢府时,路上恐怕不容易。”
谢庄当然听得懂母亲的话,一旦谢节带领的豫州兵抗击秦国和燕国大军失败的消息传回来,建康城恐怕立刻就会乱起来,到那时逃出城的人多,谢家这一大家子人就算早有准备,但是路上拥堵,行路当然艰难。可是,谢节的豫州军和秦国燕国联军都还没交手,谢家这就走,甚至是偷偷有人走,那真得会扰乱民心的。所以,这也是他们谢家在高位上的难处。
他道:“我们这样的家族遇到这种情况,必须要顾全大局,不能未战先乱。阿母还是对府里的人说,十郎他带领的豫州兵一定能胜比较好,就说,是我说的。”
“现如今只能如此了,只是,咱们还是先准备起来好,万一有事,总比到时候慌乱强些。”姜氏点头道,接着她微微摇头,叹息,“哎,我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只是想十五娘和萧三郎完婚了再乱起来也好,我见不到她嫁过去,心里始终不踏实。”
谢庄安慰母亲:“阿母,放心,十五娘和萧三郎的婚事误不了。”
姜氏点点头:“你去忙吧,我再去佛祖跟前上香,求佛祖保佑我家十五娘顺顺利利的嫁出去。”
谢庄答应了,又安慰了母亲几句才离去。
姜氏去她这边嘉玉堂单独建的一间小佛堂去上香念经,完了,出来,觉得心中安稳了些,就让人把谢府大房二房的人都叫到嘉玉堂来,她把儿子谢庄安慰自己说的那些话都说了,让众人都不要忙乱,各自回去把东西先收拾下,万一将来时局有变,她就安排众人去会稽。
别的人听了姜氏的话都还好,就是那长房的吴氏还有二房的朱氏追问姜氏,是不是谢家的豫州兵跟秦国和燕国的联军打上了,是不是谢家的豫州兵马败了,不然让大家提前收拾东西做什么。
姜氏告诉她们,这是做万全的准备,她告诫她们不许不听她的吩咐,乱传话,乱动。否则家法处置。
吴氏和朱氏当着姜氏的面儿,倒是唯唯诺诺,可一从嘉玉堂出来,两个人就凑到一块儿说开了。
朱氏道:“我娘家人这两日都在收拾东西,他们这就要去扬州了,就怕朝廷的兵再败了,那些胡人杀到建康来,到时候咱们哪有活路。”
吴氏也说:“我娘家人也在收拾要往更南的地方去,这两日他们就要动身了,我阿弟前两日来找我,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你也晓得,如今我们长房衰微,真要有事,这府里的人哪里能靠得住。”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当然是因为其女,原先是武陵睿王的王妃的谢英娥病逝,武陵睿王又重新续娶,而且因为儿子谢修去责骂曹焕,得罪了他,曹焕现如今对他们态度冷淡,就跟外人差不多。
作为吴氏外侄女的先皇后殷舜华,这会儿因为长子被废,次子不受重用,在朝堂上也不得势。她可以说是自顾不暇,吴氏要遇到麻烦,当然是帮不上忙。
好在,她自从嫁入谢家后,对娘家多有照应,所以她兄弟才在建康城的局势不明,看来要往更不好的局面发展的情况下来找她,问她要不要跟娘家人一起避祸,离开建康,去更南面的扬州,甚至广州。
朱氏便又说:“阿姑跟五哥都是死心眼儿,一开口就说要顾大局,咱们谢家人不能在战事未明的情况下搬离建康。可他们不晓得,这建康城里有多少朝廷大臣的家眷在准备避祸,离开建康。那些胡人连以前的桓大将军都给打败了,难不成我们家那从没跟胡人交过手的十郎能战胜他们?”
吴氏真想说一句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话,可是姜氏是长辈,谢庄如今其实是谢家实际的掌舵者,她说出来就怕隔墙有耳,人家听了去传话,她到时候要得罪人。
以前,她还有底气跟姜氏顶嘴,可是现在,她是彻底蔫了。所以,尽管她不服气姜氏的安排,可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胡乱说话。
“不扯别的了,我且问你,你走不走?你要是走的话,我也收拾了,跟我娘家人一起去扬州?”吴氏问朱氏。
朱氏道:“你走我就走。我可不想等到胡人杀过来那一天,连建康城都挤不出去。”
吴氏早就有走的意思了,这会儿见朱氏这么说了,就点头说:“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过两日就跟我娘家人一起去扬州。”
朱氏闻言,就说:“那到时候我们一起。”
她们两人打的主意都是只要不是一家人走,而是两家人,到时候姜氏知道了,也不能只怪她们其中一人。总之,结伴儿犯错比一个人好。不是说,法不制众吗?她们也希望如此。
朱氏回去就让两个儿子,还有儿子媳妇收拾东西。却没有对在偏院住着的蔡氏说收拾东西这个话。
把东西都收拾完了,朱氏把两个儿子谢营和谢嘉叫到跟前说话。
她说:“我已经跟你们舅舅商量好了,咱们明日假意到你舅舅家吃席,然后就此去扬州我娘家的庄园……”
不等她说完,她的长子谢营就反对:“阿母,前两日阿婆不是说了只教咱们收拾东西,不准哪一家私自行动吗?你这样做,就是抛弃谢家,不听阿婆的话,到时候令我们谢家丢脸,还会扰乱民心。”
“什么扰乱民心,你怎么也跟你五伯父一样死心眼儿。我问你,总不能因为顾全一个谢家的名声,不要命了吧。你也晓得,那胡人的联军朝夕之间就可以打败你十哥带领的那些豫州兵,要是胡人的铁骑南下,要不了多少天就会杀到建康。我想问你,到时候全城都乱了,咱们能顺顺利利地逃出建康都两说。再说了,只我们这一房悄悄地出去,借着去你舅舅家吃席的名义,在你舅舅家多耽搁些日子谁又知道?”朱氏训斥长子道。
“这……”谢营被朱氏训得说不出来话。
朱氏接着又说:“你也是做阿父的人了,你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的孩儿想。你难不成不怕妻儿落到胡人手里?”
这话更问得谢营说不出话来。
朱氏的两个儿子谢营和谢嘉成亲后,妻子都先后产子,只不过谢营的孩儿两岁了,谢嘉的还不满周岁。两个孩子粉团儿一般,正是可爱的时候。要说谢营和谢嘉不赞同他们的母亲朱氏单独逃跑的举动,可是一想起可爱而幼小的孩子,这当了父亲的人就是不一样。自己可以不考虑,但是一定会考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