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容原本想着她祖母会告诉她一些具体的招的,没想到她祖母说:“十五娘,后宅里的争斗只要有你的郎君在,只要你还对他在意,那就是一辈子。今儿个你可以除了那个想爬床的婢女,明儿个这些人又会出来,甚至呀,以后你的公婆会塞侍妾给他,你的郎君的同僚上司都会送女人给他,你说他是要还是不要?”
“孝顺父母他就会要,不拂同僚上司的好意他也会要……”谢妙容已经并不迟疑的说出了这个答案。
姜氏微微点头:“不错,十五娘,就是这样,女人这一辈子始终会面对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转头去看了刘氏一眼,道:“不过,也有如同你阿母这样少数幸运的,因为郎君对她一心一意,所以她几乎没遇到这样的事情。若是你也幸运,那就好了。”
话锋一转,姜氏又说:“但是,不是家家都有你祖母这样的阿姑,你还是要早做提防。祖母别的建议没有,多学学三十六计吧,既然先贤能用它来安邦卫国,你也能用它来稳定后宅,护着你的好日子。”
“三十六计?”
“对,这嫁了人后,除了主持中馈,照顾丈夫,生儿育女,把三十六计好好看看吧,你要是能够融会贯通,以后遇到什么情况也就不会害怕了。”
谢妙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三十六计,这本兵书,在她穿前,可是看到过用于各种领域的研究的书,唯有这个用于内宅的没有看到过。一想到要维持自己幸福的婚姻生活,甚至要专研三十六计来对付那些不知道多少觊觎她的男人的女人,她突然觉得好悲催。穿前她所处的那个时代,也有小三存在,但是那都是不被社会认同的,永远只能存在于背光处,不管怎么样,法律还是护卫着一夫一妻制。但是在这个时代,可没有所谓的维护一夫一妻制的法律,有的反而是贵族官僚阶层的男子就应该三妻四妾的习惯,而且习惯成自然。
往往习惯的惯性作用还是强大的,她的那点儿坚持在这样的习惯面前只有被碾压。况且这个时代,无处不在地彰显着男尊女卑,对于女人来说,男人是绝对强势的,就算男人.宠.爱你,肯听你的话,肯一心一意对你,你内里也是脆弱的。男人轻轻动一下小指头,女人的幸福似乎也要被压碎为齑粉。
跟萧弘成亲以后,两人第一次冷战,不是也以谢妙容首先向他低头说软话,两人僵持的场面才改变了吗?
或者她可以说自己是心软才那样做,但潜意识里她要想维持两个人幸福的努力,其实也就是说明了她的不自信和弱势。
谢妙容认为自己比起其她女人来说都是好的了,她的出身,她的能力,她开了挂的穿越者身份,比起本土就算阶级地位跟她一样的女人们都占优势,就连她也得为了拉拢萧弘先放低身段。别的那些女人们,比如更多的庶民,甚至奴婢们,她们恐怕在男人面前更是卑微,想要维持幸福做出的牺牲定然是更多。
要是她们遇到男人要纳妾,要收通房,绝对是毫无抵抗之力的,甚至她们想要讨得男人的欢心,讨得这个社会对其所谓“贤惠”的赞扬,还要主动给男人纳妾,主动让男人收通房。
她祖母说得对,只要她还爱萧弘,还想跟他白头到老,就会遭遇各种挑战和困难。她不能因为如此,就不追求幸福了。
“不能怕刺就不吃鱼,不能因为摔倒就不走路。”
祖母曾经说过的话犹然回荡在她耳边呢。所以,她要做个勇敢的人,为了自己的幸福去迎接诸多挑战。
跟祖母和母亲说过话后,晌午她和萧弘在嘉玉堂吃饭。吃罢饭,因为担心着萧弘的“伤”,所以谢妙容婉拒了母亲和父亲留他们两夫妻吃晚饭的提议。刘氏见女儿执意要回去,无奈何只能嘱咐她,那过一段儿日子才来。
不过在走之前,众人在嘉玉堂饭后饮茶时,门外的奴婢送进来一封信,说是北边来的。
众人一听说是北方来的信,一下子都看向了接过信的谢庄。
此时谢节带领的豫州兵马正跟秦国和燕国进犯景国的联军战于山阳一带,前些日子听说战事胶着,不但谢庄,就是朝廷内外许多人的心都悬着呢。谢节领导的豫州兵马在前线有什么军事情况都是写信给谢庄的,所以谢庄比其他人更早知道前线的战况。这也是因为他坐阵后方,负责前线豫州兵马的粮草调度,况且豫州兵马是谢家的子弟兵,他当然有先一步得知战况的权利。
谢庄迅速的拆开信来看,快速的扫了几眼后,他脸上微有笑意,又仔细的读了两三遍信。
旁边坐着的诸人都好奇地看着他,猜着信中所写的内容。
最终还是谢妙容忍不住,问谢庄:“阿父,十哥的信上写什么了啊?”
谢庄笑吟吟地放下手里的信,慢腾腾道:“你十哥的信上说,咱们豫州的兵马大败秦国和燕国联军,现如今已经追击他们到了景国和两国的边界,咱们以少胜多,以区区八万兵马,战胜了对方号称百万的联军。”
“太好了!太好了!十哥好厉害!”谢妙容站起来拍着手兴奋地嚷嚷。
其他人也跟着叫好,各个兴奋。众人都知道谢节带领的豫州兵马此战的重要性,先前不知道多少人怀疑他会失败,从而让胡人的铁骑过江,攻破建康,百万生民生灵涂炭。因此建康城最近几个月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城里都是暗流涌动,不少人准备一看情况不对,就要逃离,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抢先一步逃离建康去了更南边的地方。
先前谢妙容的六婶朱氏就是因为不相信谢节领导的豫州兵马会赢,所以抢先一步跟着娘家人一起逃离建康,才会在大枫山遭遇山匪被劫,后面谢妙容和谢绣姬按照匪徒的要求带了五千金去赎人,谢绣姬却被山匪劫走。
这都是拜局势不明,大家心理恐慌所致。
如今谢节带领的豫州兵马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大败了秦国和燕国联军,将胡人的军队赶回北方去,长远不敢说,至少短时间之内景国是不会受到秦国和燕国军队的袭扰了。朝堂上,皇帝和诸位臣子是松了一口气,而百姓们也可以继续过安稳日子,大家也不会人心惶惶,时局也会稳定下来。
所以这是件大喜事!
萧弘钦佩地看着自己的岳父,心想,如此大的喜事,可他刚刚读信,还有读完信告诉众人时只是微有笑容,语气平淡,就如同说谁家嫁女或者谁家娶媳一样,须知,这件事情对于朝廷还是景国的庶民都是意义重大。要是谢节带领的豫州兵马败了,曹氏的江山怕就要丢了,从此景国会四分五裂,各地带兵的门阀豪族就会割据地方。即便胡人的铁骑攻进建康,并不占领该地,只是烧杀抢掠,但是皇族曹氏的覆灭就会造成群龙无首的局面。等到燕国和秦国的联军退去,那么这些割据地方的门阀和豪族就会互相攻伐,以图占领对方的地盘,扩大自己的势力,到头来江南乱成一锅粥,江南的繁华与富庶很快就会因为战乱而灰飞烟灭,最终受罪的将是无数黎民百姓。在大的灾难的背景下,即便作为贵族可以继续享受物质上奢华的生活,但内心来说绝对也会感到生死的无常,感到幻灭。
显然,谢节带领的豫州兵马挽社稷于狂澜,保住了景国曹氏的江山,就是保住了江南的繁华与富庶,保住了百姓们不会因为战祸而颠沛流离,谢家大大的有功于社稷,造福百姓。
他觉得自己岳父虽然是儒人,但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度,喜怒不惊。光是这份涵养,已经超然众人,使得他唯有景仰。他还认为有岳父这样的人在,景国的江山就不会有问题,皇帝完全可以倚靠这样的人替他治理天下。这或者是小皇帝的福气,他岳父这个人既有能力,又有涵养,还没有野心,一心为公,简直是太难得的良臣。要是小皇帝不用这样的良臣,那就是太蠢笨。若是他所猜不错,小皇帝很快就会封赏他岳父还有带领谢家豫州兵马的谢十郎了,少不了封侯拜相。谢家俨然作为国之柱石,将会成为景国的第一门阀豪族了,连经营了几十年的琅琊王家也会比谢家稳压一头。
萧弘向岳父贺喜,向谢家贺喜。
谢庄却摆手说这是景国君臣同心,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颇为自谦。
有这样的大喜事,刘氏打算让厨房再多做些菜,晚上大家聚一聚庆贺庆贺的。可谢妙容却对母亲说,她晚上就不在娘家吃饭了,再坐一会儿她就要和丈夫萧弘一起回萧家去。
她大伯母大王氏挽留她,扯住她袖子打趣她,说她偏心,才嫁过去三日,反认他乡做故乡了。
谢妙容不好说萧弘身有疾,需要回去找个郎中看看,只得说她出门之时,可是跟婆婆说了要晚上回去吃饭的,既然已经答应了婆婆就不好不回去。
大王氏一听,看谢妙容一眼,从她脸上看出少许为难之色。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可能谢妙容有个厉害的婆婆,别看谢妙容跟其夫萧弘在人前恩爱,其实背过去还不一定在萧家遇到什么不顺当的事情呢。她也是过来人的,知道有些家里婆婆虽然在外人看来又亲切又和蔼,可是一关上门过日子,还不一定对媳妇儿多挑剔多为难呢。本来嫁出去的女郎三朝回门儿,吃了晚饭回去是最正常的,可偏偏谢妙容的婆婆要她回去吃晚饭,这也是太挑剔了。
看来,每个人的婚姻,各有各的难处。这一点儿,她几十年婚姻下来,早就有了清楚的认识。
所以,谢妙容这么说了之后,她也就不为难侄女儿了。
同样,谢妙容这么说,也让姜氏和刘氏有这方面的考虑,她们也不挽留谢妙容了。毕竟新媳妇跟公婆的关系一开始是有很多关要过的,等到她在萧家立稳了足,再回娘家,那个时候也不缺这一两顿饭。
“十五娘,既是你阿姑要你晚上回去吃饭,那一会儿就走吧。咱们谢家在这里,你以后随时回来都可以,不在这一时。”姜氏首先就对谢妙容说。
谢庄夫妻也点头赞同。
萧弘有些赧然,觉得自己要不是今日身体不适,就不会让妻子在娘家没吃完晚饭才回去了。他倒是想说他阿母那里不用管也行,但是当着谢家这么多长辈,他又说不出来这个话。他想,等他好了,以后常陪妻子回娘家吧,把这一回没吃成晚饭给补上。而且,谢节带领的豫州兵马胜了秦国和燕国联军,局势至少也要稳定个三五年,他们萧家也用不着那么快搬到徐州去了。如此一来,他自然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娘子回娘家。
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谢妙容和萧弘两人站起来向屋内的长辈们告辞。
姜氏拉着谢妙容的手,拄着拐杖把她送出了嘉玉堂。望着满头银发的慈爱的祖母,谢妙容简直好舍不得,还有对她殷殷嘱咐的父母,她也舍不得。
可是她长大了,嫁为人妇,从此以后将要单独面对她眼前展开的人生了,尽管留恋娘家的亲人,可却不得不离开他们。
她带着他们的关心和鼓励,伤感却又勇敢的上了停在谢府门外的萧家的牛车,和自己丈夫坐在一起,挥别府门口站着的父母还有谢家族人,牛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她才放下了车帘子。
那一头,亲自送了女儿和女婿出去后,刘氏回来对谢庄抱怨:“十五娘这才嫁出去三日,就跟咱们不亲了,居然连晚饭都不吃就要回去,害得我备下的菜都还没有来得及做……”
谢庄笑:“不妨事,你做了给我吃,我保管都吃完就是了。”
刘庄觑他一眼:“倒是便宜你。哎,十五娘可真是应了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