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举人的婆娘来开的门,听他自报身份以后很是激动,忙冲着里头喊,“他爹,他爹你快出来,镇上的丁举人找你来了。”
正在吃饭的张举人一听,马上扔了碗筷出来,见果然是丁文志,老脸上爬满了不敢置信,“贤侄怎么来了?”
丁文志道:“我要上京赶考了,来问问老伯,要不要一起,我以前的同窗都联系不上了,刚好咱们俩是一届的,上京路途遥远,能有个伴也好。”
张举人听罢,眼神犹疑了一下,说:“不瞒贤侄,我不打算继续考了,想就此去衙门谋个官职。”
“为什么不考了?”丁文志问。
张举人动了动嘴皮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张举人不说,他婆娘站出来说,“是这样的,刚中举人那会儿,朝廷不是给了二十两银子的路费去京城赶考吗?我们家老爷的银子,被那几个倒霉婆娘使计给诓走了,一个铜子儿都没留下。”
张举人的婆娘说着就落了泪,老爷就是心太软,儿子一上门来随便假装服个软卖个惨,他就动摇了,连路费都能让儿子儿媳给诓走,如今别说上京赶考,老两口凭着家里这几亩地还能过到几时都没个准。
丁文志一听,顷刻了然,说:“没关系的,张老伯要是想去,路费我可以帮你垫着。”
“那怎么行?”张举人坚决不同意,他一个长辈,能用小辈的钱吗?
丁文志道:“本来是有机会考中进士入翰林的人才,若是因为区区二十两银子就束了手脚放弃前程,岂不可惜?老伯若实在介怀,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你将来有了钱,再还我也不迟。”
这话说得虽然挺有道理,但张举人自尊心很要强,总觉得过意不去。
丁文志又说:“老伯就别犹豫了,天下学子,谁不想入翰林院,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难道你不想去试试?”
张举人当然想去,可是……
他婆娘见他还在犹豫,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说:“我看丁举人说的很有道理,他爹,你要不就去试试呗,二十两银子,我多喂几头猪,多捡几个鸡蛋去卖,到时候一定替你还上,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去考,家里的事儿就别牵挂了,一切有我呢!”
被老妻一通安慰,张举人感动得一双老眼都红了,直说对不起她,过门这么多年没过过好日子不说,还把嫁妆都给倒贴在他读书上。
婆娘抹了泪,扯着嘴角笑,“你这不是给我挣回来了吗?就算考不中进士也是个举人,以后在县衙有了差事,每个月都有俸禄领,还愁啥?”
听了老妻的话,张举人很快去收拾东西,坐上丁文志的马车,先朝着府城去。
他们走的时候,丁文章的媳妇儿廉氏刚好生了个大胖娃,又是个儿子。
——
丁文志之前在京城一直都是住在国子监的校舍里面的,如今出来了,自然不能再回去,到了京城以后,他打算和张举人去租一间小院子住下,一来图个清静,二来租小院比住客栈划算。
京城的客栈,哪怕是普通的也比他们乡下的贵上不少,如今距离春闱还有一个多月,算下来开销很大。
只不过,要找到这么一间院子也不是易事,二人到京城以后,随便吃了顿饭就趁着天色出去寻摸了。
丁文志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大街上碰到林海。
林海乍一见到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等再三确认了才隔着对街喊,“文志兄!”
丁文志循着声音望过去,见到林海正带着几个小厮在街上闲溜达。
林海三两下蹦过来,看了一眼他旁边的张举人,有些迟疑,“这位是……?”
丁文志介绍道:“是跟我一起乡试入选的张举人。”
林海点点头,做了个揖问好。
张举人也回了个礼说不必客气。
林海见丁文志四处张望,问他找啥。
丁文志说:“打算租个清静的小院住下读书备考。”
想到了什么,又问林海,“你是京城人氏,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清静一点的小院,不要太大,能住人就成。”
“嗨!”林海直接摊手,“咱们同窗一场,既然让我遇到了这种事,还能亏待了你不成?租什么小院,这样,你们俩直接去我家,我让人给你们腾出一间僻静的院子来,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你们读书的,如何?”
丁文志犹豫。
林海已经邀请他很多次去他们家了,只不过他每次都找了理由推脱。
“文志兄,这次你要是再拒绝我,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当着张举人的面,林海直接说:“你看你们俩大老远的赶来,自己租院子的话还得费心费力地去收拾,再说你们自己又不能做饭,还不得顿顿往外跑,直接去我们家多好,我爹欣赏读书人,尤其欣赏文志兄这样的,放心吧,一准让你们住得舒坦。”
推了那么多次,再推的话似乎是有点不近人情,丁文志只好点了头。
林海高兴坏了,吩咐后面的小厮,“过来给两位举人拿东西。”
不多会儿,丁文志和张举人手上的包袱就被林家小厮给接了过去。
二人跟着林海直接去了林府。
林海的爹林啸是大理寺卿,乃全国三法司之一的长官,官拜正三品,府邸气派巍峨,大门口守卫森严。
张举人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府邸,当下站在林府门前的大石狮子处就走不动道了,一双老眼里净是激动。
林海客气道:“二位里面请。”
丁文志也对张举人道:“老伯请。”
张举人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老脸上一臊,跟在二人后头往里走。
家中来了客人,又是请了好几次才终于请进门的优秀学子同窗好友,林海直接把人带去了正厅,然后让人奉茶,再吩咐后厨备饭。
张举人看了一眼那茶杯,一套下来,怕是把他们家圈里的鸡鸭鹅猪全拉去卖了都买不起,因此他没敢端,怕磕着碰着弄坏了,只说自己不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