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小师妹,我觉得你需要多嗮嗮太阳。”

妣云罗心门紧闭,其内宛若冰川一般,坚冷。池砚周游列国,见过众生百态,练就了一双观察人心的双眼。方才因为欣喜乱了方寸,但此刻他望向妣云罗,发现她眼中含笑,但却并不像那种喜欢上一个的甜蜜之感,反而像是算计什么,就快要成功的满足,令池砚心中不由冷嘲了一下。

他委实不该对七公主抱有寻常女子那种期望。

妣云罗自然注意不到池砚的情绪,她浑身被暴露在了阳光下,即使并不灼热,但忽然感觉到温暖,她竟然反射性一缩,有些不习惯。

池砚这是在说她心思阴冷,性子孤僻么,身边没有朋友,寒冷凄清么?

妣云罗对着池砚通透人心的眼眸,心脏忽然瑟缩了一下,眼中盛着的笑意也如同桃花凋谢一般,刹那间冷寂下来。

有时候,一个人将自己封闭起来,时间太久了,里面的人不愿意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曾经,妣云罗自信而开朗,觉得自己自立自强,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别人对她好,她便加倍地回报回去。

可有时候一个人太过强势能干,便会让人忽略她的内心,而她自己本身也会变得敏感,浑身长满倒刺。

上一辈子,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前,妣云罗的养父母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对她却犹如亲生女儿一般,令她过着没有太过忧虑的生活,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父亲是个退伍的军人,他对她期望很高,又十分严厉,相对寻常的父亲,少了一丝亲切。

小时候,不管妣云罗考试成绩如何出色,他都不会夸奖她,甚至会拿周围同龄的优点对此她的缺点来激励她。

当时,她觉得父亲异常高大,他身姿笔挺,与周围的叔叔十分不一样,她渴望得到他的鼓励,也希望能够亲近他,便努力向着他所期望的样子靠近,但是在整个成长过程中,父亲对着邻居的孩子和颜悦色,甚至会夸对方,但在她面前,却时常不苟言笑。

渐渐地,在这种教养方式下,妣云罗各方面都很出色,和相识的人都能聊得起来,但却没有什么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或者同学。

等她考上名牌大学,父亲忽然生病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塌了,一切徒然转变。

母亲性子柔弱,素来没主见,身体也差,所以整个家庭的重担压到了她的头上。

家里有两个生病的人,所以没有什么积蓄,但上大学是父母一直的期望,妣云罗那时候也不过十六七岁,她也没有勇气说出不去上学这件事,一心只知道读书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养活家里。

那段时间,她根本来不及悲伤,便要忙着处理父亲的丧事。

母亲时常在耳边啼哭,说就是砸锅卖铁,再艰难也要让她读出书来。

妣云罗瞧着母亲瘦削的肩膀,无奈之下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

当年国家刚成立助学贷款基金,每个班里都分到固定名额,当时班里有几个特别贫困的人,所以妣云罗便没有说,可是面对家里的情况,她不得不向班主任说,希望能帮她办理一个名额。

可班里的名额已经都给人了,班主任也为难,不过她父亲是教育局的局长,听说她的事情后,便出手帮忙,给她向很多各机构要了助学基金。

当时,听说不是助学贷款,妣云罗心里有些想要拒绝,但不论是母亲也好,还是亲戚朋友,都觉得这是一件喜事,只有她一个人心里被阴云笼罩。

助学金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不要白不要的东西,可是只参与过的妣云罗自己才能体味道那种弱小的滋味。

班主任的父亲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他笑容和蔼慈祥,朋友很多,他每每遇到一个人,就会把她的家庭情况说一遍,然后叹息一句:“考上了名牌大学,但是爹不在了,母亲没有工作,还身体残疾,真是太可怜了,我现在要带去xxx机关要点钱,整个助学金给她。”

等到了那些机关单位,又是一番介绍。然后进门和离开,她都要弯腰鞠躬,表示感谢,甚至亲自去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剖开来,让人知道她家里有多么不容易,多么可怜。

从前看电视,看着某扶贫基金建立了某希望小学,然后当新闻记者播报时,总会有那么一个镜头,对准一个孩子,他们在上面诉说着自己的惨状,说着感谢的话,却大多强颜欢笑,妣云罗从前看不懂,只觉得那是生活太艰难了,所以笑不出来,但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被人施舍和救助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

她并不是不知感激,只是当被迫于现实,无数次弯腰低头,将尊严踩在地上的时候,被深刻印在心里的反而是对弱小的自卑和不甘。

妣云罗拿着钱回到家里,只觉得手脚无比沉重,想要同母亲说些什么,可是当面对她喜极而泣的模样,她声音便哑在了喉咙里。

当初到处找到的钱,不过是一万,刚好够她一年的学费,妣云罗上了大学的第二年,还是又重新贷了国家助学贷款,并在假期找兼职,只是每当她回想起当初的经历,便难免懊悔不已,恨自己太过软弱,不够坚强,所以拨出了那个电话,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清醒的认识到,如果没有那笔钱,母亲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苦难和艰辛。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在学习的时候,不过是句教育人要感恩的话,只有在最困难的时刻,得人帮助,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沉重。

在你人生最困难的时刻,别人可能只是随手给了两块钱,并且这些钱于他们来说,其实无足轻重,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是你怎么还也还不清的债。

在这样的境况下,妣云罗的大学并没有那么快乐,她心里有了很多沉重的东西,也提前早熟,与同龄人便无法交心,而她唯一可以倾诉的母亲又十分脆弱,她一个人呆在家里,时常感到孤单,又心忧她的生活和学费,每每打电话,都会强调“你要好好读书,才能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我的辛苦。”

心里像是蒙了一层阴影一般,让妣云罗只能不停安慰母亲,报喜不报忧,人却越发不爱说话,有时甚至害怕和母亲通电话,也不想回家。

因为每次她回家,亲戚邻居朋友都会以教条的口吻道:“你母亲是多么的不容易,你以后要怎样怎样才对得起她。”

对于母亲的辛苦,她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她在一点点努力着改变生活,等到大学毕业,立马找了工作,扛着巨大压力拼搏,直到慢慢走向成功,最终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心头才缓过一丝气来。

只是一路走来,不管是母亲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他们都不曾关注过她的内心,不知道她跪在父亲的棺前时多么彷徨无助,不知道在面对助学金时候,她是多么难受煎熬,更不知道,在盛名之下,她怕学不好,功不成名不就,压力有多大。

遂经历过这些以后,妣云罗十分惧怕人情,也从来不愿意欠人恩情,和任何人相处都保持着淡淡的关系。

她的这种状态,是在工作三年之后,才被母亲觉察到。

那个年纪的女孩宛若花儿一般,大多青春活泼,好多要么身边有有过很多男朋友了,要么已经新货,唯有妣云罗,她人长得十分貌美,但却一直单身一人,身边一个男孩子也没有。

这时,母亲才恍然过来,孩子的成长出了问题,并且也十分内疚。

她很想看到妣云罗结婚生子,可是久病之下,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将妣云罗真正的身世告诉她。

“我和你爸爸身体不好,要不了孩子,有一次经过一所小学,听到一个婴儿的哭声,我便抱了回来养……罗儿,你要是想找他们,我帮你问问。”

听了母亲的话,妣云罗怔了一眼,但却并没有太意外,因为上小学时候,她学习成绩好,有些同龄小伙伴或许受大人影响,便会骂她,说”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你是捡来的。“那时候,有些家人对自己的孩子不好,大家都会调笑,说这孩子是不是捡来的。

妣云罗觉得自己的父母对自己很好,比周围所有人的父母都好,所以只觉得那是在骂她。

“不必找了。我有你们就好了。“妣云罗当时的回答得十分冷静,也确实觉得两不相干,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选择,但是万万没想到,等她真正孤身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会找上来。

他们说是迫于无奈在扔了她,后来听说养父母对她极好,所以才心怀惭愧,不敢上来相认。

那个时候,她望着那个年迈的妇人,想着她毕竟是给了她生命的人,虽然并不认她,但也善待了她,可是却没想到他们不过是见她开了大公司,所以想让自己的子孙有个好去处。

妣云罗回想着过去,整个人即使站在阳光之下,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心里涌上来的只有空洞和寒冷。

这一瞬,池砚似乎窥探到了妣云罗真实的情感,那是一种萧瑟、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