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别院统共就这么大地儿,前前后后也才三个院子。沐公子与周公子一东一西就占了其中两个。西边的院子若是发生什么事儿,不出一下午,全别院就都知道了。
沐长风系着腰带,便听到廊下几个婆子在碎嘴。
说来西南地区偏远野蛮,管教得宽松,远不如京城勋贵家族里的规矩严格。婆子们这般堂而皇之在主子的窗下说话也没个忌讳,什么荤话都说得出口。屋里的沐长风沉默地穿戴好,出了屋子便招来别院的管家。
管家不明所以,扔下手里的活计便匆匆赶来。
沐公子素来是个笑面人,在西南别院住了一年半,甚少苛责下人。这般满面阴沉地指着三个婆子,杀气腾腾地叫他拖下去杖责五十,可把管家给吓得不轻。
“沐公子……”
管家不知这几个婆子哪里惹到他了,小心翼翼的:“可是这几个婆子伺候不周?”
“乱嚼人舌根,污言秽语地编排主子,委实龌龊!”沐长风心里仿佛烧着一团暗火,一双浅淡的琥珀眸子锐利如箭,刺得管家心里猛一跳。
管家一想,也约莫猜到怎么回事了。
因着别院这边没有正经主子管事,管家也不大拘束,下人们确实不大规矩。这几个婆子怕是拿周公子的屋里事儿又嘴上没个把门儿地四处说笑,叫这沐公子给逮个正着。管家盯着沐长风漆黑的脸,心里骂了句活该,却是不敢替婆子们求情。
他是知道这些个乡下婆子嘴巴有多臭,沐公子这等高贵之人哪里能受得了?没叫他拔了她们的舌头,已经算罚得轻了。
于是手下一挥,几个黑脸的护卫便上来拎起地上吓迷了魂的婆子,利落地下去处置。
婆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便哭着求饶。
沐长风听着婆子们的鬼哭狼嚎,心里那股火气却丁点儿没降。他揉了揉头发,只觉得心烦意乱。于是干脆取了佩剑,去别院的园子里去练剑。
他昨日才将将解了蛊,身子还虚得很。营地那边虽紧张,但也并非不能拖。等周博雅调整个两三日进营地就有了支援,胡霍暂时不需要他过去,所以勒令他这半个月必须老老实实在别院里养好身子。
军令如山,沐长风不愿也不得不听。
然而越是舞剑,他心里越不能平静。他如今的脑海里,一张枯瘦的小脸儿反复地浮现。嬉笑的,嗔怒的,落泪的,每一幅面孔都有,仿佛刻进他的心坎儿里。梦里不觉得如何,如今醒来,他自然认得,博雅的那个小妻子才进门之时便是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
胡霍匆匆过来,就看到满园的花瓣如雨落下。
他一个大老粗也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更没什么爱花惜花的自觉。沐长风把这满院子的花都霍霍了,他也不晓得心疼。乐呵呵地站在一边看沐长风舞完一套剑法,只是心里在默默赞叹他年纪轻轻便剑法如此高超,不愧是沐家人。
静候沐长风收了剑势,胡霍才意犹未尽地上前,喊上他一道去周博雅的院子。
“现在?”
胡霍脚下一愣,婉转道:“周大人他……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沐长风手中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逆着光站在树下,面上神情有些看不清。须臾,他似乎笑了下,声音里有着不知意味的飘忽:“你这时候去,怕是会被他打出来。”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千里迢迢从京城来, 按理说胡霍是该尽地主之谊为周博雅等人接风洗尘的。然而周公子一行人才到昆城就正巧遇上遍寻不着已久的苗女突然冒头, 机不可失。为了解沐长风的蛊, 事情自然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沐长风的身子渐渐恢复,胡霍手头的紧急事务也处理完, 这才交代曹氏操办起洗尘宴一事。这宴会可不仅仅是走个形式,也是胡霍为周博雅熟识西南事务的重要一环。
说来昆城地处偏远,不过是西南边陲的一座小城, 对京城之中的事务知之甚少。城中之人的消息大多闭塞。周博雅此人虽说声名在外,却也并非所有人都听过‘大招三公子’或‘博雅公子’的名号。对于西南这些耳目闭塞的蛮将们来说,周博雅不过一个被皇帝打发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书生,因此对周博雅一来便压他们头上颇有微词。
胡霍看在眼里,却也没为周博雅说话。
事实上, 他虽说听闻周太傅家长孙惊才绝艳, 却从未亲眼见过。
在胡霍看来, 京城传出名声的‘才子’‘才女’实在多了去了, 大多不过是世家子弟为了博名利自己传出来的,没多少含金量。况且即便这周家长孙有几分才起,但那也不过都是些纸头上和官场上尔虞我诈的本事。可他们昆城不一样, 来这大召边陲, 要得可是真枪实弹的手头功夫和排兵布阵的军事才能。
再好的名声,没亲眼看亲自感受, 他也不敢用。
此次办宴, 一是为了叫手下了解情况, 切莫鲁莽得罪了京城权贵。二则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周博雅的本事。如此一来, 洗尘宴自然必不可少。曹氏跟胡霍驻守西南多年,夫妻同心,自然知道丈夫的意思。洗尘宴便特意设在了营地的西北校场。
周博雅接到下人递话,勾了勾唇角便一口应下。
洗尘宴就设在次日,说急也不急。
曹氏派来别院的下人被石岚引进门,冷不丁瞧见朴质的木桌后手捧着书端坐得笔直的周公子,芝兰玉树,眉目如画,只觉得主子的顾虑其实也不无道理。这般仙气得人儿,一看就是金玉堆砌着养成的,哪里像是能在战场吃苦的?想着曹氏的嘱咐,他特意提醒了周公子宴上设了女席,赴宴可带女眷随行。
周公子头也不抬,只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吩咐石岚送人出去。
次日一早,胡家的马车便来了别院接人。
周博雅将郭满从被窝里捞出来,郭满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昨日夜里,周公子嘴上说着明日有事,夜里决不会闹太晚。结果哄了她松口之后,就被人超长耐力地压着狠狠操练了两回。郭满软趴趴靠他怀里打哈欠,第一百八十三次提醒自己,锻炼身体是必要的,否则她要迟早被这男人做死。
温柔的男人大多虚伪,禁欲的小半年里人五人六的,一开闸就死不要脸了,哼!
不要脸的周公子其实还是要脸的,这点,伺候的下人有亲身感受。比如每当折腾的过了,郭满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用一幅谴责的目光幽幽盯着他的时候,他还是会一本正经地红了耳尖。比如在榻上榻下从来都是两副面孔,榻上没羞没躁,榻下随便调戏一下就炸毛……装模作样得要命,就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
郭满以及一众下人心里早把他这属性给吐槽的体无完肤,十分鄙视。周公子哪怕猜到郭满心中所想,却还是依旧故我。
郭满其实已经都看淡了,他非得假装自己依旧清纯,她就假装配合他好了。
唉,谁叫她宠他呢?
郭满摇摇头,扶着丹樱的胳膊去上妆。
胡家的洗尘宴,周公子虽没说什么,郭满其实也差不多知道轻重。说到底,还是惠明帝赐下的兵符。周公子此次南下,说是说胡霍亲自求来支援西南的,但惠明帝却是把整片西南驻兵的兵符赐下来了。
这般一动作,周公子的行动方便了,却又难免叫有心之人多想。
况且,惠明帝派了周公子来,并未曾言明何时召他回京。不知内情的人,自然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周公子的来意。郭满平日里虽说吃吃喝喝的不大不管事儿,但每日与周公子同吃同睡,她就是睁眼瞎也该听到些东西。知道入西南第一步很重要,她不能马虎。
别有用心地梳妆了一番,出来才发现门口安排了两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