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邕怔了一怔,旋即点头:“有的。”当时他乍一瞧见竟有当铺开在这等深山之中,也是大大的惊讶了一下。
“可是鸿升当铺?”连语涵眼中亮了起来。
李邕再次点头:“是。”
这下连语涵脸上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了,她直接对李邕招了招手,让他跟自己进屋,在腰上挂着的小荷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只玉兔。
李邕定睛一看,这玉兔雕刻得极为逼真,整块玉白中泛出些粉晕,玉质细腻绵润,显然是块极品好玉,却雕成了兔子形状,可爱归可爱,却也只能给小孩子玩耍用了。
连语涵将玉兔递给他,正色道:“鸿升当铺的主人家我认识,这玉兔是我的信物,你且拿去鸿升当铺当了,不多时便会有人来寻我了。”
李邕将信将疑地接过。
连语涵会如此笃定是有原因的——这鸿升当铺原为先皇懿安皇后私产。懿安皇后是个有能耐的女人,她在世时,将这鸿升当铺开遍全国,近到京城恢弘气派的鸿升当铺总部,远到青州同戎狄交界的小镇上,处处可见鸿升当铺的影子。
自打懿安皇后仙逝,这鸿升当铺自然也就交到了她唯一的子嗣当今圣上承平帝手中。上一世刘延什么都不瞒她,所以这鸿升当铺之事她自然是知晓的,甚至刘延还曾白龙鱼服领着她到京里的鸿升当铺瞧过,她对京里那位胖子掌柜的压价能力可是印象深刻。
这会儿她手上拿出的玉兔并不是什么信物,只是她原本瞧着有趣拿出来做腰佩用的,妙就妙在,这玉兔不仅价值不菲,还“出身”不凡——其乃是宫制。
自打连语涵受封永宁县主起,就开始受朝廷的供奉,除了每季送上的银钱米粮,更有每月送来的丝帛布匹、胭脂水粉,当然胭脂水粉啥的她还用不着,但这是朝廷订的分例,哪怕她尚在襁褓中也是照送不误。
怪就怪在,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分例,她每月还能收到一份来自宫中的东西,有龙眼大的黑珍珠,有镶珍嵌宝的头花发饰,还有各式各样顶好的绫罗绸缎,更多的是如这只小玉兔一样小孩子会喜欢的小玩意儿,但无一不是珍贵非常。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安国公夫妇和连三爷夫妇虽然也奇怪,但却不好声张,只能将奇怪放在心里。这些礼物倒是有不少投了连语涵的意,每个月送来的小物件里头都有几件能叫她笑一笑,这玉兔就是其中之一了。
鸿升当铺的特殊性她是知道的,她这玉兔儿一进去,很快便会一层层送上去。宫制之物怎会流出?不管哪一级的掌柜知道了,必然都会上报,再联系上各地都在寻她的事,也不难猜出玉兔的主人是谁。
若是她年纪再大些,想必李邕会更加相信她说话的真实度。可偏偏她如今只有七岁大,平时再古灵精怪聪明伶俐,李邕也只当她是个早慧的孩子,碰到这样的事情,任她神色再严肃,他都只是想笑而已。
幸好李邕是个死心眼儿的,他既认了这个小主人,那么连语涵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能去闯一闯,更何况这点小事。当然他也没抱什么希望,浪费了一天再去一次大山镇后,他便开始着手准备前往凤台县的事儿了。
接下来的几天,谢安对语涵几乎是百依百顺,之前还记着李邕的话,不敢带她出门玩儿,可这几天却完全改了态度,趁着李邕不在家,带连语涵将不大的小岗村走了个遍。
等到李邕做好上路的准备,打算带小主子离开时,却发现小姑娘已经乐不思蜀了……
“不嘛不嘛!再过两天走!重黎哥哥说了要带我去捉鱼的!”连语涵皱着小脸不高兴——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日子,每天都是乐趣十足,甚至看到村里那些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娃娃在一起嬉闹都觉得很有趣。
还有村里那些热情奔放的年轻女孩儿,虽然她们没有新鲜的首饰衣裳,皮肤也不如京里那些千金小姐白嫩细滑,甚至言行举止还有些粗鲁,但连语涵却觉得她们比那些大家闺秀可爱多了——和连语湘姚灵儿孟雨晴比起来,她们简直可爱得就像纯洁的小羊羔。
说到羊羔,她从前从来不知道她用来泡脚的羊奶竟然是这种动物身上挤下来的。这群有着水润乌黑的大眼睛,咩咩叫着的温顺动物,虽然味道不是很好闻,却比她从前见到波斯猫哈巴狗儿都要可爱得多。
正在兴头上的连语涵,一点儿都不想走!
李邕怎么可能拗得过连语涵,他愁眉不展,再三叹气后终于决定:“好吧,既然您想去捉鱼……那起码得带上我一起,否则无法保证您的安全,我不放心。”
连语涵想了想,还是答应让他跟着一起去:“好吧,但是你也要帮忙哦,一会儿我们烤鱼,你可以一起吃。”
“……是。”
自从父母去世,谢安便再没这样开心过。直到他从家门口捡回了这对奇怪的“叔侄”。
其实他心里知道,李大叔和涵涵都不是普通人,虽然他们面上称是叔侄关系,但谢安可以看出李大叔对涵涵的尊敬,还有一不小心就冒出口的“您”。而涵涵那副容貌,那身荆钗布裙都掩不住的气度,他都不敢去猜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和他都是云泥之别。
这些日子都是他偷来的,过一天少一天。那天听到他们的谈话后,谢安悄悄哭了好久。他真舍不得他们离开,他们一走,他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家里了。
谢安家后不远便是一座小山,此时三人正在小山下的水潭旁边捉鱼烤鱼,弄得不亦乐乎。
李邕被派去捡柴禾,谢安也起身要去,却被连语涵拉住,她仰着小脸笑道:“让李叔自己去,你手艺这么好,快来刷酱料!”
谢安顺从地坐下了,却时不时悄悄看一眼快乐的小姑娘,她正在用小木棍戳木桶里的鱼,看到那些离开了水源的鱼竟然还会蹦起来,便小小一声惊呼。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红了眼圈,忙低下头盯着手上去了鳞的鱼,怕被小姑娘发现。
“重黎哥哥。”谢安字重黎,他自己取的字,此时用小姑娘童稚的声音喊出来,让他心下的酸楚更多了一分。
“嗯?怎么了?”谢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笑着看向小语涵,尽量不露出伤心的痕迹。
朝夕相处,连语涵当然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趁着现在李邕不在,她缓缓开口问道:“重黎哥哥,你现在没有家人,在这里也是孤身一人。我和李叔不日就要离开回京城去,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我、我……”谢安猝不及防她提出这样的邀请,一时之间各种心思乱转。
连语涵看着他,眼中是满满的真挚诚恳:“重黎哥哥,你是个好心肠的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你该坐在书院中手握书卷,读书做学问,将来或是参加科举,或是拜入当世大儒门下,而不是困在这个大山中的村子里,守着空荡荡的房子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