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 / 2)

婆娘得意的笑了笑:“我可是你们老卢家的大功臣,肚子争气。”

夫妻俩不再提起卢秀珍,两人开始盘算怎么样给三个孩子挣媳妇本,说到热闹处,卢大根咬着婆娘耳朵根子对天发誓:“我将秀珍拉扯大了,也算是尽到了做兄长的本分,她命不好也怪不得别人,更何况是她自己要去守望门寡的,孩他娘,我不会再插手管这事,苍天作证。”

卢大根婆娘一双猪蹄般的手搂着他,“吧唧”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汉子你疼人。”

忽然间空中打了个炸雷,白花花的闪光将农舍照亮,卢大根老婆打了个哆嗦,伸手推了推卢大根:“汉子,这雷真响哩。”

“它打它的雷,咱们睡咱们的觉,怕什么。”卢大根咕哝了一句,抱紧了婆娘一点,婆娘有些胖,他的手只能抠到她的后背,可心里还是觉得很踏实,不多久就打起呼噜来。

尽管打雷闪电,可卢秀珍还是美美的睡了一觉,一早起来,揉了揉眼睛,就见破烂的窗户已经漏进了一缕阳光,宛若带着白色尾翎的金箭扎在地里,闪闪的发着亮。

昨晚的姑娘已经不在了,仿佛只是在梦中出现过一般,卢秀珍在床头坐了片刻,真希望她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可那个淡淡的影子却不曾再出现。

或许她是伤心过度已经走了吧,人死如灯灭,起初还有些暗淡的光点,过了时间自然不会再有亮色。卢秀珍站起身来,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位卢家姑娘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说大富大贵,最起码要遇到温情的家人和关心她的朋友,不要再像这一世,凄苦无依。

“你这死妮子还不知道起来?”门板上响起砰砰砰的捶门之声,伴随着是粗暴的吆喝:“你昨晚有力气寻死觅活,今天就没力气起来做饭?都等了你好久了,咋还不见到厨房来?”

卢秀珍打开门,一根棍子就招呼了过来:“来得这么慢,你是故意让我等吧?”

“啪”的一声,棍子砸在了门槛上,卢秀珍扭到了门边,怒目而视看着眼前的烧饼脸。

卢大根婆娘手中的棍子大约拇指粗细,门板陈旧,棍子落下去,打得木屑儿簌簌的掉下来几点:“你还敢躲?我这是在教你,手脚要勤快,免得去了公婆家被人嫌弃,说我老卢家的女人懒惰!”

卢秀珍一伸手,将那棍子夺了过来,卢大根婆娘愣了一下,没想到素日里逆来顺受的小姑子忽然发起飙来:“你干啥子哩?”

“干啥子?”卢秀珍冷笑一声,扬起棍子就朝卢大根婆娘身上打了过去:“都说长嫂如母,你现在做到了母亲的样子吗?你说得好,做人要手脚勤快,免得去了公婆家被人嫌弃,可你一个做嫂子的还要等着小姑子来做早饭,这算是哪门子勤快?想来是你娘家做闺女的时候家里没教好,我来代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一想到昨晚被这婆娘又抓又掐的,卢秀珍心中就有气,看起来这婆娘没少虐待本尊,不给她吃东西,吆喝着她各种干活,稍不如意就棍棒相加,自己可不是本尊那个软柿子,肯定会要反抗。

“啥啥啥?你这是想造反了不成?”卢大根婆娘唬得跳到一旁,双手叉腰喊了起来:“还敢拿棍子打我?快把棍子还给我!”

“还你?”卢秀珍举起棍子冲卢大根婆娘冲了过去:“我先好好揍你一顿再说!”

“哎呦哎呦!”卢大根婆娘摸着屁股朝院子里冲了出去,一边大声嚎叫着:“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看你妹子,她疯掉了,拿棍子打我!”

“那你拿棍子打我,是不是也疯掉了?”卢秀珍撇了撇嘴:“嫂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倒是霸道得很,但是嫂子你可别忘了,长嫂如母便是长辈,那便该以身作则,你是啥样,我们便是啥样。”

卢大根婆娘逃到院子门口,一只脚在外边一只脚踏在院子里头,昨晚下过大雨,地上全是泥巴,她鞋子上沾了一块块的黑泥巴,用力在门槛上刮了刮,偷眼看了看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棍子的卢秀珍,慌慌张张道:“秀珍,你这是咋了哩?”

自从她嫁到卢家,这个小姑子就是她下手欺负的软柿子,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没想到今天她忽然就变了一个人,还敢抢棍子跟她对着干!卢大根婆娘心里头一阵发憷,是不是小姑子知道自己今后自己要守寡,横了心要在离家之前跟她对着干一场?她偷偷的将身子又朝外边挪了挪,回头看了看外头,没见卢大根赶过来,不由得胆怯了几分,不远处的小姑子,瞧着还是那一张熟悉的脸孔,可表情神态完全变了一个样,让她不敢像以前那样抬头挺胸冲过去教训她。

“嫂子,你既然都起来了,怎么还不知道去做早饭哪?大柱二柱都等着吃饭哩。”见着卢大根婆娘很快便服了软,卢秀珍把棍子放了下来,满脸春风:“我还刚刚睡醒,先去梳头洗脸了。”

卢大根婆娘张大嘴巴望着卢秀珍转过身,施施然朝自己房间里走去,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姑子走路的姿势都变了,脊背挺得笔直,昂首挺胸。

“咋的啦?刚刚你在叫啥子哩?”卢大根赶了回家,见着自家婆娘木呆呆的站在门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有些奇怪:“大清早的,叫唤个啥子哩?”

“家里那个赔钱货,刚刚抢了棍子来打我!”卢大根婆娘如获救星,一把揪住了卢大根的手:“当家的,你可得去好好教训她一顿!”

“她敢打你?不可能吧?”卢大根有些不满意的瞅着自家婆娘:“她那性子,怎么会敢来惹你?肯定是你做得太过分了些,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孩他娘,秀珍就要去守寡了,你就让这她些,以后想见都见不到了咧。”

卢大根婆娘惊愕的望着面前站着的汉子,觉得自己似乎都不认识他了,平常她教训小姑子,自家汉子一声不吭,有时候还给她撑腰,只说不打就骨头痒,家里两亩地还得要人手去帮衬着做事哩,可今天?她嘴巴撇了撇,想说几句反驳的话,可卢大根已经提着箢箕扁担朝里边走了进去,只留给她一个微微佝偻的背影。

“哼!”卢大根婆娘蹬了蹬脚,自家汉子昨晚上开始也糊涂了,怎么心朝小姑子那边偏了?这样急急忙忙的将她送去婆家,难道就没想到要留着在家里多帮衬几日?

“当家的!”卢大根婆娘急急忙忙跟了过去:“咱们缓两日再让秀珍走?赶着把这田里的秧插了再说。”

卢大根横了她一眼:“怎么能等?崔家等她去送大郎上山哩!”

第5章 望门寡(五)

山路弯弯宛若羊肠,曲曲折折的朝前边延伸着,似乎望不到头一般,山岭上一片青翠,树叶随着微风不住的起伏,就如碧波拍打着海岸线,忽而卷了过来,忽而又退了回去。那一片青翠里,点缀着娇艳的花朵,不时的有花瓣飘落,掉到卢秀珍白色的衣裳上头。

她伸手抓住了几片花瓣看了看,桃花、李花,还有梨花,这都是最常见的春花,没见着什么特别的品种,细碎的花瓣躺在手掌心里头,仿佛一条条小小的船儿弯着角,正准备朝未可知的方向而去。

“老爹,还有多远哇?”卢秀珍望了一眼坐在木板车前边的老头儿,他自称姓崔,让她喊三爷:“我跟你们老崔家是本家,你喊三爷就是了。”

老崔家?卢秀珍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到,她现在的身份是崔家的小寡妇,老崔家自然就是传闻里的夫家了。可她暂时还没适应改口喊这个亲戚那个亲戚的,故此依旧还是用“老爹”两个字称呼这位来接她的三爷。

崔三爷转过脸来,很不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大郎媳妇,你该喊我三爷。”

很郑重其事的口气。

“三爷,”卢秀珍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崔三爷为何一定要把自己的名头亮出来,只不过她还是很乖巧的改了口:“三爷,离村子还得多远哇?”

崔三爷摸了摸山羊胡子,脸上瞬间便换了神色,嘴巴一翘,乐呵呵的用鞭子指了指前边:“没多远啦,约莫大半个时辰就能到。”

卢秀珍悄悄伸出手来摸了摸屁股,都坐了快一个多时辰了,还得大半个时辰,夫家住得蛮远的,她都坐得腰酸背痛了。

“大郎媳妇,你要是坐得不舒服了,就到车子里躺躺,等下到了老崔家那边就没得歇息了,这守灵可是个体力活。”崔三爷用鞭子打了打木板:“弯着腿也够躺,反正你兄嫂打发给你的被子也不是新的,倒在上头将就一点吧。”

卢家只打发了卢秀珍一床被子,一个枕头上了路,临走时卢大根的手在口袋里摸了又摸,最终拿出一个小小的银角子出来:“喏,秀珍,给你做压箱钱。”

卢秀珍初来乍到,对银子还没什么概念,只不过她依然能感觉到那个银角子也实在太不上手了,那么一丁点大,很不值钱的样子。

可毕竟有总比没有好,卢秀珍刚刚准备去接,旁边伸出一只肥肥的手劈空夺了那小小的银角子过去,伴随着冷笑之声:“咱们老卢家有这么丰厚的家底,我咋就不知道哩?”

卢大根有些气恼:“孩他娘,好歹给秀珍点银子,免得到了婆家被人看不起。”

“你银子有多,我可没有!”卢大根婆娘将那银子攥得紧紧的:“她是去守寡的,要什么压箱钱?压箱钱是娘家打发给她,留给她子女的,这做寡妇的,还能有儿女不成?”

卢大根的脸瞬间就红了,站在那里,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卢秀珍瞥了那两人一眼,这么豆子大的一块银子,姐还没看在眼里,亏得他们两人来抢来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