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秀珍默默的看着崔老实将荷包拿起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若是说这荷包是埋了很久的,肯定会有因着潮湿什么的发霉变质,可这荷包看起来并不显得特别旧,没有发霉的斑点,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肯定是昨晚有人埋在这里的。
可是青山坳的村民们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荷包是否霉变,只是专注的看着崔老实的手:“快打开瞧瞧,里边是啥?”
崔老实也有些激动,他隔着荷包摸着,好像是银锭子的形状,一颗心砰砰直跳,头都有些发晕。
“快看看呀,里头到底是啥子?”旁边的人不住的催促着他,崔老大稳了稳心神,将荷包上边那根穗子给拆开,抓住荷包的底晃了晃,在众人全神贯注的目光里,两个银锭子滚落到了他的手心。
“真是银子!”周围的人眼睛都直了,盯住那两个银锭子不放。
崔大娘从崔老实手里把那荷包拿了过来,伸手到里边摸了摸,摸出了一张纸条来:“还留了字哩!秀珍,你给瞧瞧,上头写着什么?”
卢秀珍将那张纸条接了过来,高声念了出来:“兰得二十两,赠与有缘人。”
她的眼睛紧紧的盯住了这张纸条,真是奇怪,本来应该是“难得”两个字,而前边这个“难”字,却很怪异的写成了“兰”字。
莫非这是暗示?
兰得……兰……这个兰字,肯定有什么所指的意义!
她忽然想到了昨日胡先生假扮货郎来青山坳卖货的事情,他让她去兰府给那位公子做画仕女图的模特,她拒绝了——莫非这箱子就是那位兰公子觉得她日子过得辛苦,故此特意让人埋了银子在这里,想让她家小小的发一笔财?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想错了,大错特错!
她是想要发家致富,可这种嗟来之食她一点也不稀罕,她要的是通过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银子,这样拿着才不烫手不心虚!
“哎呀呀,崔老实,你们家最近可真的运气好哇,盖个房子都能从地底下翻出二十两银子来,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哪!”周围的人看着崔老实手中的银锭子,一双双眼睛都红得像那窝里的兔子。
崔老实憨憨的笑着:“哎,真没想到哪!”
“你家运气还不算顶好,若是像江州城那家,挖了一罐金银,那可就真正是发财了!”有些人心里头嫉妒,口里还是要贬低一下:“这可能是时运没到火候吧?”
“就是就是,看着那么一大口铁皮箱子,我还以为是一箱子金银呢。”众人议论纷纷,可是谁的脚都不肯动,眼睁睁的看着崔老实手中的银子不放。
崔大娘将卢秀珍扯到了一旁,低声商议:“秀珍哇,你瞧瞧他们……总得给点打发了才是,毕竟大家都看着咱们家里挖出了银子,算是见者有份吧。”
卢秀珍叹了口气,这不过是二十两银子,见者有份,那分到自己手上还能有多少?不过看着村民们那一双双红红的眼睛,她也明白这二十两总是要分一点出去——毕竟这条子上写得不明不白的,若是有村民一定要说他看到银子了也是有缘人,这么争执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烦心事来。
“各位,今日我们家院子里竟然挖出了二十两银子,这是我爹我娘积善所致,我娘心慈,方才与我说,家有喜事邻里沾光,今日在我家帮工的,我多给两日工钱,也算是见者有份,如何?”
来卢家帮工的有好几十人,这么算下来,得分一两多银子出去,大家听了页觉心服口服,这是在人家院子里挖出来的,崔老实他们人好,才想着见者有份,若是在崔富足与崔富裕家里挖出来的,只怕是一个铜板都见不着呢!
当下个个喜笑颜开,一致奉承崔老实夫妇:“还是老实兄弟仁义!”
第82章 瓦盖墙(三)
“老汉,老汉!”
一个肥胖的身子跑了过来,胖是胖,可此刻行动一点也不迟缓,走得脚下带风,三步两步就奔到了崔富足的面前,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来不及擦,喘着气大声道:“你那三弟家挖地基,挖出了二十两银子!”
脸颊胀鼓鼓的,红了一大片,就如秋日的苹果,是那种极圆润,极其成熟,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比起平常那眼睛大了不少,里头还闪闪的发出绿光来。
“啥事这样慌慌张张的?你也四十五六的人了,还这般跟火烧了屁股一样,也不怕人笑话。”崔富足白了婆娘一眼,继续坐在那里抽水烟,悠悠闲闲吐出了一口白色的烟雾,将他的脸遮去了一大半:“又听了啥闲话哩?”
“闲话?”崔大婶哼了一声:“那可不是闲话,是跟咱们相关的话!你那三弟家里,挖出一箱银子来啦!”
“啥?”崔富足手里的水烟袋“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眼睛都有些发直:“一箱银子?真的假的?”
“可能假得了?在你三弟家帮工的人说了,今日一早就在地下挖出个铁皮箱子,里头装的是银子,是银子!”崔大婶一边说话一边跺脚:“没想到那个破地方里边藏了这么多银子!早知道我们分了那个棚子就好了!”
崔富足弯下腰去,伸手想要捡水烟袋,可是他发现自己的手忽然不听使唤了,抖抖索索的,手指尖都有些发软,那个水烟袋躺在那里,用个小手指勾一勾就能捡起来的,可他好半天都没有抓住杆子。
“你咋的了?”崔大婶见着男人不直起身子,有些奇怪:“你准备怎么怎么做,倒是说一说啊!”
“你缓缓,缓缓。”崔富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将心神稳定下来,伸手抓住水烟袋站了起来:“走,瞧瞧去。”
此时已经是正午,日头高高的挂在中天,崔富足两口子一边急急忙忙朝前走,一边不住的擦汗,现在是四月时分,再过些日子便要初夏了,难怪这般热,衣裳紧紧的贴着背,汗津津的一片。
崔老实家此刻很是安静,帮工的人都各自回家吃饭去了,没有方才那会的喧嚣。许是得了好处,乡邻们做得卖力气些,砌院墙的速度比昨天要快,此刻已经差不多有一个人高了。挨着院墙的那排杏花树正在花期,开得花团锦簇,枝头密密匝匝的都是花,地上嫣红粉白一片,杂色纷呈,煞是好看。
树下有几个人正在挥汗如雨的干活,一个递砖,一个砌砖,一个拌灰浆,忙得不亦乐乎。崔富足与崔大娘在门口看了看,见那几个小子丝毫没有转头理睬他们的意思,两个人都很不满意:“一群小兔崽子,家里有了几个大钱就不把咱们放眼里了。”
“可不是么!”崔大婶气呼呼道:“村里这么多人都来给你三弟帮工了,他们竟然不要咱们的宝柱和玉柱!”
崔富足三个儿子,老大崔宝柱和老二崔玉柱都已经娶妻生子,两人都没有去江州城找活计干,全在家里种田,只有老三崔金柱前年开始就去江州城干活了,在一家饭庄当跑堂,才去的时候五百文钱一个月,后来因着他大义灭亲举报自己的堂妹崔六丫偷饭庄油米,东家很是赏识他,提拔他做了个堂倌的头儿,现在也有了一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
崔大婶很以自己这个儿子为骄傲,不用在家中吃住,每个月还能有一两银子的工钱,村里像他这样聪明伶俐的实在不多了,只不过有一点她觉得很遗憾,她叮嘱过崔金柱要按月将银子拿回家,可他却置若罔闻,每个月最多给个两百文,其余的都没了影子。
“还有八百文呢?干啥去了?”崔大婶很不满意。
崔金柱冷笑着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少不得拿我的银子去贴补大哥二哥,我的银子还是自己收着放心,这两百文可是我的媳妇本,你不能把我的昧下了,我都记着呢。”
崔大婶被他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银子攥在崔金柱手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从他手里抠出来,让崔富足去问,崔金柱也是死咬着牙齿不肯松口:“我又没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大哥二哥他们两家人得花多少银子,我才不要把银子拿出来给他们花!”
没有比这个更糟心的了,崔富足与崔大婶气得将崔金柱痛骂了一顿,说他不顾手足之情,没有孝悌之义,结果崔金柱索性到江州城住着不回来了,只有逢年过节才在家里晃上一晃,没呆得一日便脚底抹油给溜了。
崔大婶也想着打发崔宝柱与崔金柱去江州城找事情做,可家里有二十多亩地要人照顾,那些东家们听说只能是农闲的时候才能来干活,一个个的都摇头:“哪能这样哩,农忙的时候你不能来,我又要重新请人,等你闲下来了我又将人给退了?”
去江州城走了两三趟,一无所获,两兄弟索性歇了到外面找事情做的心思,就窝在青山坳不动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有比这 更好的事情了,何必到外边孤身一人漂泊?
两兄弟歇了气,崔大婶很是不爽,可她也没法子,家里缺人手,崔宝柱与崔玉柱又不愿出去,只好呆在这青山坳了。早些日子听着说崔老实家出钱雇工,就连原来在卢秀珍背后说三道四的金家大婶都被雇上了,崔大婶觉得这大郎媳妇典型的钱多人傻,正是自己两个儿子干活挣工钱的好时机。
可万万没想到,卢秀珍竟然对她摇头说“不”。
“我听闻大伯家里有二十多亩地,现在正是农忙时候,两位堂兄光是地里的活都就够忙的,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来给我家帮工干活?”卢秀珍笑着推挡:“大伯娘,你们家大业大,还指望要来挣这点零碎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