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公子,你又错了,我不是接受你父亲的一百八十两银子,那是你父亲与我做了一笔生意,我指点了他园中风水,这是我的本事,他花钱买我的本事,买卖而已。”
从堪舆之术来看,兰府的风水确实有点不对,她将这小处找出来纠正过来,相信这宅子以后定然会一切顺意,兰先生或许能达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大富大贵。说实话,若是她有些名气,她怎么着也该收上千两银子的,但现在自己只不过是青山坳里的一只土鳖,能拿到一百八十两已经算不错了。
“做生意?”崔大郎眼睛亮了亮:“那我是不是能与卢姑娘做笔生意呢?”
卢秀珍惊讶的张开了嘴,没想明白这位兰公子为何执意要帮助自己,莫非真如兰先生所说的那样……她想起兰如青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孔。
那一次,他很委婉的表达了不想她与兰公子接触的意愿,她至今还记得兰先生那略带忧郁的眼神,一个与自己离心的儿子,若是喜欢上一个乡野村姑,兰先生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兰公子真的喜欢自己?不该罢,这富家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连身边的丫鬟都生得清秀,哪里会见了自己几次就会有那种心思?肯定是兰先生多虑了。
“兰公子,不知道你想跟我做什么生意?”
崔大郎藏在衣袖里的手激动得握成了个拳头,卢姑娘愿意与他接近呢!一起做生意?他根本就没半点想法,不如先问问她:“卢姑娘,你现在想做什么生意?”
卢秀珍叹气,这兰公子怎么就不像他爹呢,连做什么生意都没想好,就要与她一起合作做生意,若是他独当一面,哪怕是有万贯家财都会被他败没了。
“兰公子,我目前想要开个苗圃,培植一些奇花异草放到江州城的花市里头来卖。”
“好主意!”话还没说完,崔大郎便迫不及待的叫好:“江州城的花市很出名,若是能培植出好的花草来,不愁没人来买。”
卢秀珍瞠目结舌的看着崔大郎,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如何,但从他说话哩听得出来他有些兴奋,仿佛就跟他自己要开苗圃一般:“兰公子,你认为你怎么与我合作比较好?”
“我可以帮你种花。”崔大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卢秀珍的嘴巴张得更大了,种花?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要种花?
“兰公子,这事你恐怕做不来,还是歇了这们心思罢。”
“谁说我做不来?我原来……”崔大郎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下说,只能瞎编几句:“我在江南的时候,没有同龄的孩子跟我一块玩耍,我只能跟着家里的花匠去修剪花枝,看到那些开得很美的花,我心里头就高兴。”
这话深深的触动了卢秀珍,兰公子的童年可真是凄惨,不由得让人对他心生了几分怜悯。
第90章 疑云重(一)
玉兰花开得很好,洁白硕大的花朵挂在枝头,在厚实的绿叶间展开了它们的美丽,微风一过,阵阵香气扑鼻而至,有着醉人的芬芳。
树下站着几个人,一人穿着白色长袍,手拿花锄,像模像样的在挖地,看上去他做这事很是娴熟,锄头的高度恰如其分,落下去入土和深,握着锄头抖一抖,结得像一块板似的地面即刻便沿着那细缝裂开,黄泥渐渐从锄头底下钻了出来,细碎的落到了脚边。
卢秀珍抬起头来,惊讶的看了崔大郎一眼:“你还真跟那花匠学过种花。”
原本以为崔大郎不过是随口搪塞她,可没想到他一抡锄头,卢秀珍便看出来了,这是个做过农活的,而且是一把好手。
这位兰公子,幼年时肯定是异常孤独的,竟然能跟着花匠学种花——虽说在卢秀珍看来,勤劳能干是好事,可对于这种大户人家来说,哪有公子与花匠混到一处去了的?可见他的幼年并不幸福。
“如何,我能与卢姑娘一起合伙做生意么?”崔大郎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欣喜,得到了卢秀珍的肯定,他感到特别开心,仿佛间眼前有闪闪金光,照得一片亮堂。
“兰公子,其实……”卢秀珍微微一笑,看得崔大郎的心无端抖了抖,她的笑容真甜啊,他宁愿就这样痴痴的看着她,直到天长地久的那一刻,有她在身边,心里就有一种很踏实很温馨的感觉。
“其实怎么?”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将心放平静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显得不那么紧张。
“我想说,其实你不必要跟我合伙做生意啊,你们家这么富有,还用得着跟我这小村姑去合伙开个苗圃?”卢秀珍摇了摇头:“你父亲知道了肯定不会答应的。”
而且她也曾对兰先生说过她无意于兰公子,若是现在与兰公子合作,会不会让兰先生有所误会?卢秀珍抬起手来摸了下自己的脸,只觉有些烫得慌,再偷偷瞥眼看了下崔大郎,见他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实在算得上是个伟岸的美男子——除了戴着那张面具,真的是高大威猛。
“我父亲?”崔大郎轻声哼了一下:“他不肯答应我也会让他答应。”
“兰公子,你可不能这样,或许你父亲在多年前没能给你关心照顾,可在他心里却还是很珍惜你的,你不要只看表面现象,我能看得出来,兰先生对你有一份深深的感情,只不过你与他之间早已形成了隔阂,很难跨越。”
自己也得了兰先生这么多好处,自然要替他多说好话,兰公子对于他父亲有一种怨恨,若是自己能帮他们修复关系,不仅是做了一桩好事,也算是对兰先生的一种感激吧。
崔大郎站在那里,静静听他说话,有些哭笑不得,她还真以为兰如青是他的父亲?只不过他又没法子与她说清楚这件事,他只能听她继续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兰公子,有时候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我们心底里对父母有多么深的依恋与感情,直到有一日你离开了他们,才会明白亲人分离的那种痛苦。”卢秀珍谆谆善诱,对于面前这个年轻人,她的直觉是,他绝不是个冷漠的人,只是身边可能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只要自己将亲情说得透彻明白,他或许就会知道,这世间最爱他的人,便是他父亲。
“是,我明白亲人分离的痛苦。”崔大郎点了点头,这滋味他理解最深,当时兰如青与胡三七将他从青山坳弄出来,睁开眼再也见不到爹娘,那时候他的内心是极度崩溃的,他希望还是像以前一样,走出房间就能看到爹坐在走廊下修理镰刀锄头,娘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弟弟妹妹们围着他喊大哥。
可是……一切都不再存在了,这些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想要再享受这样简单的生活都已经成了一种奢望,他被困在这庭院深深的兰府,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也再听不到爹娘温柔呼唤的声音。
“大郎,回家吃晚饭啦……”
那时候他进山打猎,若是回来晚些,就能听到爹站在山口呼喊着他,每次听到这声喊叫,哪怕是再疲惫,他也忽然全身都有了力量。
家,只有家才是弥足珍贵的,可现在他却是一个失去了家的人。
“啊,不好意思,我言语冒犯了。”听出了崔大郎声音里的失落,卢秀珍蓦然也有些后悔,听说兰公子幼年丧母,三年前又失去了最疼爱他的祖母,这已经是死别而不只是生离,对于他来说,更是一种痛苦。
“卢姑娘,你说得很对,亲人分离的那种痛苦是这世间最大的痛苦,我很想能回到过去,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崔大郎喃喃自语,一只手握紧了花锄:“若是能让我再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我定然会比现在要更开心。”
虽然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可卢秀珍却能从他的声音里体会到那刻骨铭心的痛,她垂下睫毛,眼睛望向自己的脚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对面站着的这个年轻人,只觉得心底里油然升起一丝爱惜和怜悯。
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在这里,父亲与他那么远的距离,肯定不开心,他的要求很简单,他只是希望有人能陪着他说话陪着他一起做些事情打发下时间,难怪他执意要与自己合伙做生意,原来是他内心孤单。
“兰公子,昨日已经是昨日,既然回不去了,那就该努力向前看,只有将以后的日子过好了,才能让你九泉下的亲人放心。”卢秀珍朝崔大郎笑了笑,眼睛宛若天上新月:“兰公子,我答应与你一起合伙开苗圃。”
“真的?”崔大郎心中一喜,两道眉毛扬了起来,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
“这么便宜的事我干嘛不答应?”卢秀珍假装出一副轻快的笑容:“我与你一道开苗圃有不少好处呢。首先,你爹若是答应你跟我一起合伙,他少不得要为你这事去操心,到时候他只要将江州城里的富商介绍给我,那这生意就好做啦。”
唔,崔大郎点了点头,心中暗道确实如此。
听灵鹊灵燕她们闲聊,兰如青这一步棋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布下,当时肯定不是为了寻找他而将兰如青放在江州,但不管怎么说,兰如青在这江州城也算得上是老住户了,来往的都是富贵人家,让他去推介一二总会有好处,更别说……他想到兰如青说的,他出身皇亲国戚,若是能让说动那些所谓的亲戚们来买就再好也不过了。
见着崔大郎点头,卢秀珍心里有几分笃定,看起来这位兰公子对于让他父亲兰先生帮忙做生意还是很有把握的,这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