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人都会有七情六欲,毕竟他们也有二十多日没有回京城了,可能有些忍不住,偷偷溜去江州城找花楼里的姐儿们。陆明虽知这也是能理解的事,可他却觉得理解归理解,做人手下拿人银子就该做好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什么都不是借口。
“陆大总管,并非你想的那样。”袁迁慌忙摇头:“我们只是应卢姑娘的邀约,去她家里过夜了。”他伸手指了指田间的那架水车道:“陆大总管,你可看到这水车?”
陆明的视线移到了那高高耸立的大圆盘上边,略微有些惊诧:“这是何物?”
“卢姑娘说这叫水车,能很容易就将河塘里的水抽到田间来,那些农夫就不用费力去河塘挑水灌溉田地了。”提到水车,袁迁还是很佩服卢秀珍的,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头脑,能想出这般新巧的东西,省时省力,着实好用:“这水车可以通过风力水力人力来运转,晚上起风的时候就自动抽水,一个晚上我们俩耳边都是水流之声,根本没法子睡觉,故此卢姑娘便喊了我们去她家歇息。”
“竟有这事!”陆明大惊,大步走到水车之侧,凝神望着那极大的木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仔动灌溉?”
“没错,现在是没有风,起风的时候就自己带动那两条木梯不断朝前送水了。”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袁迁与高寻索性站到了水车上边,开始一上一下的踩踏着那几张踏板,很快,木梯节节前行,白亮亮的水一点点的被推了上来,水流越来越大,最后简直是汇集成小小溪流,奔腾向前,竹筒里的水随着木轮转动朝田里倾泻而下。
“好、好、好!”陆明眼睛一亮,站在水车之侧击掌赞叹,有数点水滴落到了他的脸孔都来不及擦:“若是大周的乡野都能用上这东西,还不知道要节约多少人工农时哪。”
“是是是,”见陆明不再追问他们没有在田间守护的事情,袁迁心头石块落了地,极力褒扬起卢秀珍来:“卢姑娘现在正和尚工们商量如何能多做些轻巧点的水车,让大周各处都用上这东西。”
“这位卢姑娘,真真是奇才!我一直在疑惑为何只有她能种出江南种谷,总觉得里边应该有些什么诡异,现在看起来是我多心了。”陆明点头赞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般兰质蕙心的女子,只是她竟出身乡野,可惜,可惜!”
“陆大总管,卢姑娘还准备造些别的东西呢。”高寻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你可千万别小看了她!”
陆明见着高寻那张略圆胖的脸,心中的不快又涌了上来:“虽说卢姑娘邀你们回她家好好歇息,你们怎么就能轻易答应!万一有谁来将这块稻田给毁了,你们两人可担待得起?就连老爷都要隔十日来江州视察这稻秧生长,你们焉敢偷懒!”
“陆大总管,皇上这般重视这江南稻秧,就连圣旨都下了,还派了尚工们来协助卢姑娘种田,现在已经没有不知死活的人敢来捣乱,就是崔老实那兄长,也只敢低着脑袋夹着尾巴做人了哩。”
袁迁陪着笑脸为自己开脱,高寻在旁边点头附和,他见着陆明脸上神色依旧凝重,似乎不为两人的辩解所动,拍了拍脑袋瓜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陆大总管,我们昨晚去卢姑娘家,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情!”
“蹊跷的事情?”陆明即刻间来了精神:“什么事,快说!”
第179章 开花铺(五)
“陆大总管,崔老实家那二小子,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高寻摸着脑袋,瞅着陆明呵呵的笑:“那身形,那眉眼,还真的有些像!”
陆明的脸色瞬间便变了,一脸铁青。
袁迁拉了拉高寻,陆大总管这样子看上去有些不对啊,快些闭嘴。
可高寻却丝毫没有在意,只顾眉飞色舞的朝下边说:“我可没说假话,是袁迁先发现的,我们先是看到崔家老二那身形,只觉得后背与走路的姿势与陆大总管有几分相似,等及仔细打量他的脸,便发现更有些相像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陆明咬紧牙齿,沉着一张脸冲高寻喊了出来:“你们俩的任务便是守好田地,几时要你们管这些事情了?”
说完这句话,他决然转头,飞身离去,地面上竟是连脚印都没留下一个。
“陆大总管……好俊的功夫!”袁迁看着那个瞬间便在几丈之外的身影,惊讶得长大了嘴巴,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
陆明是十多年前来陆府做总管的,他不是京城人,府中仆人都不大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老爷对他十分礼遇,而陆明做事也很是尽力,只要是老爷交代他去做的事情,都会做得很是如贴,没有半分遗漏,故此老爷特别赏识他。
最开始,陆府中人都以为陆明只是个好管事,后来有一次,他帮着老爷处理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期间露了一手功夫,登时陆府的看家护院不敢再造次,只说陆大总管身怀深厚武功,若真是打斗起来,寻常人等根本别想能近身。
方才水车将水车上来的时候,有些水流到了地上,湿漉漉的一片,可陆明站的地方却没有留下脚印,可见他的内力之深,非凡人所能想象,袁迁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陆大总管可真是个神秘的人,这般身手修为,何苦屈居陆府做一个小小的总管?何不投身军营上阵杀敌,肯定能博个好前程。
“为啥陆大总管听咱们说崔家那老二长的像他便变了脸色,难道真的……”高寻凑了过来,圆胖脸上俱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想到那崔老实婆娘年轻时……”
“瞎说什么!”袁迁瞪了他一眼:“人家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哪有你想的那般。”
“那可不一定哟,老实人哪里是能看出来的。”高寻还一个人在那边傻傻乐呵,却被袁迁甩到了一旁:“今晚我们还去不去崔老实家睡咧?”
“你就会想过舒服日子。”袁迁白了他一眼,坐到了窝棚里边:“还不知道陆大总管会和老爷说什么呐。”
陆明飞快的朝前边奔跑,几乎要御风而行,奔到不远处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将手放到嘴唇边打了个唿哨,一匹枣红色的马儿从远方疾驰而来,四只蹄子仿佛踏在云端都不曾点地,灰尘在它身后,阵阵腾起。
“火焰,还是你好,不会离开我。”陆明伸手摸了摸那马儿的鬃毛,喃喃自语。
眼前闪过一滩鲜血,那鲜血越来越厚越来越浓,几乎要将他的眼睛染红。
他看到了什么?十九年前的一场灭门惨案,他外出押镖,等他回家的时候,他的大儿子与女儿已经倒在血泊里,他身怀六甲的夫人却不见了身影。
最可怕的是,究竟是谁做下的手脚,他一概不知。
他发了疯般到处寻找,最后只在一间破庙之侧见到他气息奄奄的夫人,望着她苍白的面孔,他简直心疼得无以复加,夫人抓住他的手努力挣扎着道:“春梅滑倒,头撞在山门上,你快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春梅,是他夫人的陪嫁丫头,最忠心的家仆,她怎么了?
陆明夫人吊着一口气断断续续说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她也没弄得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只知道有一群人冲进家中,拿着刀子开始砍人:“春梅本来正要到外院去,听着外边惨叫,赶紧扶着我从后门走了。”
“现在她人呢?”陆明见着躺倒在地上的夫人,目眦尽裂,夫人乃是深闺弱女子,嫁给他以后全心全意照顾这个家,鲜少与旁人发生争执,为何却会遭到这般毒手?
“快去找春梅,去找她……”
陆明夫人眼中已经无泪,渐渐的竟连那一抹光彩皆无,陆明用抓紧了她的手掌,却不能给她一丝暖意。
她死了,死在丈夫怀中,裙裳被鲜血染红。
陆明痛哭流涕,他与夫人鹣鲽情深,从未想到过会有这般生离死别。他将夫人的尸首收埋以后去找那仆妇春梅,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得去破庙那边打听。破庙离城甚远,偏僻荒凉,周围没有什么人烟,陆明只找到了一个蜷缩在破庙之外的小乞丐。
也算是他的运气好,那乞丐竟然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位大叔,唉!”
小乞丐唉声叹气,连连摇头,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同情。
“怎么了?你都知道些什么?”陆明见着他这番神色,想到过世的夫人,心死如灰。
“大叔,你可千万要忍住气,这出家人并不是个个都是好心的。”小乞丐叹着气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陆明。
彼时陆明夫人好不容易逃脱出来,由春梅搀扶着逃到这间破庙附近,在这紧要关头她肚子阵痛即将临盆,春梅去央求寺庙里的和尚容她的主子将孩子生下,可万万没想到那间庙里的和尚却根本没有慈悲心怀,他们手里拿着木鱼,口里却只道佛门净地妇人不能在门口产子,春梅心中着急,与那几个僧人们争执起来,后来被陆明夫人唤住,主仆两人逃到破庙之侧的竹林里诞下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