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卢大根婆娘那口气,卢秀珍在娘家不是个强横的,看起来自己是来对了,崔大婶心里头高兴,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她婶子你说得没错,娘家才是依靠嘛。”卢大根婆娘想着能占到便宜,心里头热烘烘的一片,巴不得快些去青山坳认门亲戚,自己咋就这么傻,还真听信了那媒人说的,崔老实家穷得快揭不开锅,这都是什么媒人啊!
“这就太好了!”崔大婶将放在脚边的篮子提起来交到了卢大根婆娘手里:“我们没来早点认亲是我们的错,这是中秋的节礼,她嫂子你就收下吧。”崔大婶眼神很是真诚,心中暗道,只要对方收下了,少不得要给自家说几句好话哩,既然小寡妇在娘家是块面团子,自然会听兄嫂的话,以后自家多去和小寡妇套套近乎,也能在里头跟着得些好处。
“哎呀呀,她大婶,你咋这么客气哩!”卢大根婆娘假装推托着,一只肥肥的手却抓住篮子的提手不肯放开:“你是大辈子,怎么能给我们这些小辈送东西哪!”
“不妨事不妨事,只要你替我在你小姑子面前说合说合,让她晓得亲戚是要互通有无的,可不能闷声发财也不管带着亲戚一起沾光就成。”崔大婶笑得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处:“她婶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可不是么。”卢大根婆娘不再装出推辞的样子,将篮子接过来放到一旁,有些不悦:“这个死丫头,嫁到富贵人家也不接我们过去瞧瞧。”
“就是就是,哪有这样的事情,就连兄嫂都不要了?”崔大婶在旁边打着边鼓,忽然又觉得有些不稳妥,为何这小寡妇竟是连娘家人都不理睬,莫非里头还有什么隐情?她的眼睛朝放发到那边的篮子睃了过去,一颗心扑扑的跳着,偷偷懊悔这节礼是不是拿出来早了些,万一这小寡妇的大哥大嫂屁用都没有,自己岂不是还倒贴了几百文钱?
“唉,她婶子,我这小姑子,原先是顶顶听话的,要她往东不敢朝西,可是上回她和同村一个后生私奔……”卢大根婆娘说到此处,忽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这个大婶是卢秀珍婆家的人,要是说出去那该咋办哩,会不会把卢秀珍打发回来?
“私奔?”崔大婶两只耳朵竖了起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可是拿捏住小寡妇的把柄了,她在未成亲前就和野男人私奔,以后她要是还这般趾高气扬的在她面前说话,她就把这事儿抛出来,看她还能不能那样神气!
“没没没,没这回事儿……”卢大根婆娘也很是懊悔,差点将自己的舌头给咬掉,素日里自己喜欢跟村里的那些个婆子嫂子说闲话,方才不由自主就将卢秀珍私奔那事当闲话说了出来,这可怎么办才好?现在卢秀珍过着吃香喝辣的好日子,自己多多少少能靠得上边,若是私奔这事情被这大婶捅了出去,卢秀珍被赶回娘家,那自己又去哪里占便宜?
“呵呵,她婶子,我年纪虽然有些大,可耳朵还好使,方才我可是听得真真的。”崔大婶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了卢大根婆娘:“你想替你小姑子掩饰,可我只要出门到村里打听一番就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纸包不住火!”
卢大根婆娘哑口无言,坐在那里无话可说,恨不能打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她嫂子,我也不会想为难你,你先把那话说完,我听听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着卢大根婆娘哑火了,崔大婶得意洋洋,将脑袋抬起来几分:“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哩,咱们一起来合计合计,看看怎么样才能多得些好处。”
“她婶子,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卢大根婆娘感激的看了看崔大婶,将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本来她是个性子软糯的,可是投水被救上岸以后就转了性子,我估摸着是被那个宁谦之给伤透了心,也不想装小绵羊了。”
“唔,有可能。”崔大婶点了点头:“有些人就是这样,伤心过度会转性情的哩,我娘家那边有个人也是这样,原来性子温和不过了,后来竟变成了母老虎一般,你那小姑子肯定也是这样的。”
“可不是么,原来我要她做啥就做啥,可后来操着棍子跟我对着打,唉……”卢大根婆娘心中后悔,若早知道卢秀珍有这般富贵命,说什么她也要好饭好菜供养着她,让她记住恩情到时候多多回报嘛,现在好了,她富贵了,就连娘家都不肯回来一趟,不用说心中记恨着兄嫂呐。
“她嫂子,要是你和她大哥去说都说不通……”
崔大婶只觉自己的心被挖去了一块,辣辣的痛,早知道这样,她干嘛赶着送上节礼!吃多了撑着不是?好几百文钱哪,做什么不好,非得拿了去塞到旁人嘴巴里去!
不行,怎么着都要捞点东西回来才是,崔大婶的手攥得紧紧的,捏成了一个拳头,脑子里不住的在转着念头,要怎么样才能将损失减少到最小?她只觉自己脑袋一盆糊糊,就是找不出一条明路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要是婆婆在就好了,她脑子比自己好使,转一转就能想出法子来。
“是咧,要是我们去她不理不睬,那该咋办哩?”卢大根婆娘皱着眉头,也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才有个能占便宜的地方,可偏偏又占不到,这不是要馋死她么!
“不如这样……”崔大婶抱着脑袋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个主意,虽然有些损,但是对她来说是再好也不过了的。
“怎么样怎么样?”卢大根婆娘眼睛一亮,凑了过来:“可有什么好法子?”
“好法子倒是有,就看你这个做嫂子的能不能狠得下心肠。”崔大婶嘿嘿的笑着:“怎么样你们家也能进一笔银子。”
“什么法子?她婶子,你就快说,莫要卖关子了。”卢大根婆娘有些兴奋,将脑袋凑了过来:“姜还是老的辣,婶子你真是厉害。”
“你先好好的去和你小姑子攀亲戚,若是她认你们这一家子就好办了,以后少不得能从她婆家那边沾点光,这是最好不过的。”崔大婶看了卢大根婆娘一样,重重叹息了一声:“就只怕你那小姑子记恨你们,不肯让你们分点好处。”
“可不是么,我也怕她不理睬我们哪,她大婶,你不是有好法子么?”卢大根婆娘一只手抓住了崔大婶肥肥的手腕,两人亲亲热热:“我们得了好处也不会忘记你的。”
“若你小姑子翻脸不认人,你们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崔大婶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她不还有一个私奔的相好?你可以喊了那相好过去,当面向她提亲。”
“啥?提亲?”卢大根婆娘瞪大了眼睛:“她婶子,这是啥意思哩?”
“你想想啊,要是将她以前和汉子私奔的事情抖了出来,我三弟家里肯定不会再要她守这望门寡,少不得要打发她回娘家的,你们可以将她嫁给那个汉子,不是又能挣一笔聘礼银子?这样你就可以攒下一个儿子成亲的银子了,你说是不是?”
将这小寡妇赶回家,崔老实一家没了个主心骨,还不是随着她家来拿捏的?崔大婶斜眼觑着卢大根婆娘,心中在掂量,也不知道这个做嫂子的能不能狠下这心肠。
“中,就这样。”
卢大根婆娘眼睛转了转,欣然应允。
这大婶可真是厉害,才这么一会子功夫就想出了个好主意。要是卢秀珍不认他们,她就让宁谦之的寡母去把那事情抖出来——宁谦之上回和卢秀珍私奔,名声也坏了,桃花村和邻村的婆子婶子们一听是那个将寡母丢下和姑娘私奔的那个读书人,个个摇头:“负心多是读书人,连自己的老娘都可以不要,以后发达了我家闺女早就被他扔到脑后了。”
卢大根婆娘眼睛转了转,琢磨了一番,觉得崔大婶说的这个法子委实是个好主意。
卢秀珍本来就喜欢宁谦之,若是听说要撮合她与宁谦之,肯定是会欣然应允,自己稳稳的进一笔聘礼银子,这可是白得的,而且卢秀珍遂了心愿,少不得要感谢她,以后还能继续支使她帮着娘家干活——就算不肯下地,带带三个侄子也是好的哇。
第235章 蝎尾针(一)
“唉,怎么又没中呢。”
宁谦之的寡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愁容满面,宁谦之坐在桌子旁边,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没说——他实在没脸见自己的寡母了,参加过五次童子试了,可却还是没有通过,依旧是个童生。
寡母说小时候就给他算过命会大富大贵,故此才咬着牙勒紧裤带攒出些银子来让他去念书,可现在都快及冠之年了,他还是个白身,只能望着乡试的门槛叹气,这大富大贵又能从哪里来?
他倒没想过能金榜题名做进士,只想着能乡试挣个举人也就够了,到时候上京城赶考的时候去吏部上个补缺的名字,看能不能做个八品九品的小吏,慢慢的升到五品六品递致仕折子他也就知足了——这对乡下人来说,可不是天大的富贵?
只是没想到,他这心本来不算高,竟然还不能实现,他心里很是失落,回家看到寡母的脸更是觉得心中难受。
寡母省吃俭用的将他送去念书,不就是想要自己出人头地?可自己却辜负了她,都念了这么多年书还是一事无成,连一领青衫都没混上,旁人见着他,总是嗤嗤的笑着喊他“白衣秀才”,他心里的那种苦简直没法子跟人说。
白衣秀才是指落第的士子,可他是连秀才都没混上的,听着旁人这般喊他,羞愧得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不见人才好。
“谦之,没事的,今年冬天不还有一次么,你再去试试。”
宁谦之寡母抬起头来,抿紧了嘴,唇边两道深沟如有人用刀凿出。
“我……”宁谦之有些痛苦,他现在很害怕跨进县学的那扇大门,走进去就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总想着万一又考不上秀才该怎么回家面对母亲和村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