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打也要打!”周世宗气喘吁吁,一双眼睛用力的睁开,重重的拍了下床榻:“鼠辈竟然欺负我□□上国!”
“皇上,何必生气?等你身子好了些再与他们算账不迟。”胡太后将手中的药碗放下,拿出帕子来给周世宗擦了擦汗:“边关有几员虎将在,不用担心,北狄小儿,不过是来骚扰着弄点过冬的粮草回去罢了,让百姓们先回关内,然后咱们再做计较。”
“除了北狄扰民,还有秋收赋税之事,户部已经上了几道奏折了。”江平章也有些忧心忡忡,户部管着钱粮,这可是关系到百姓苍生的吃饭穿衣问题,务必要解决才是。
听着提到户部,周世宗只觉头疼,户部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无外乎又是关于上交国库的赋税钱粮。早两年是遇着了灾荒,可那又如何?毕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些刁民怎么还能拿着两年前的事情来说呢?肯定又是不想交这么多赋税了吧?他们不交赋税,那自己的吃穿享乐的银子从哪里来?
唉,都怪国师,竟然没算准,南方水灾,北方蝗灾,他只算对了一样,而且也没算到南方的水灾竟有如此之大,有数处决堤,弄得不少良田被淹,颗粒无收。
一想到这里,周世宗便记起了丁承先来,自己到底要怎么处置他呢?关在诏狱里这么久了,总得要有个了断,上次胡太后还问起这事情,他依旧是一片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丁承先才好。
“皇上,身子要紧,且将这些都放一放。”胡太后心疼的看着周世宗,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即便他平素各种不对,可现在见他这般受罪,心里也是难过,真恨不能替着他生这场病才好。
“母后,这朝政之事不可不处理。”周世宗摆了摆手:“让他们将奏折搬到朕的寝殿来。”
“皇上,老臣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梁首辅掂量再三,终于开口。
第297章 立太子(三)
梁首辅这话一出口, 寝殿里即刻间便安静下来,众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一颗心都在砰砰乱跳, 唯有周世宗没有料到他想说的话, 眼睛半睁半闭道:“梁爱卿,你有什么话要说, 只管说便是了。”
“皇上,老臣觉得……”梁首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时当立太子。”
“立太子?”周世宗讶然, 猛的睁开了眼睛。
大臣们一直在劝他立太子, 前前后后也不知道劝了多少次多少年,他一直没有答复,众人皆道他是因着宠爱陆贵妃, 想要立她生的孩子为太子, 故此才迟迟不肯将这话题拿来讨论,可周世宗自己心中明白得很,不仅仅只是这个原因。
他宠爱陆贵妃不假, 可还没有宠爱到非要立她生的儿子为太子的地步。他之所以不愿意立太子, 最主要的原因是讨厌自己的两个儿子。
毕竟他们两人的母亲都出身卑微,而且自己当年因着一个晚上同时宠幸了她们这两个低等的宫女, 被言官进谏, 直说这乃是荒唐之事,尊贵如帝王,自然要爱惜自己名声,若再这般下去, 只怕后世史书上记载会有不好之处。
他震怒,想要将那直言不讳的言官给杀了,可朝廷重臣都站出来保那言官,尤其是张国公那帮人,上蹿下跳,只说言官是一心为皇上着想,想要皇上青史留芳,而且言官的职责就是给皇上提意见的,他这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
在众人的力劝下,他饶过了言官,可回到后宫见着那两个宫女便觉厌倦,也没赐她们美人之类的品阶,让她们依旧做那司帐与掌灯宫女。有一日胡太后将他找过去,说她们两人都怀了身孕,让他给她们一个分位,他厌恶的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赐了美人封号,拂袖而去。
她们两人对他来说只是个玩物,可这玩物却让他竟然被一个言官在朝堂上当面指责,实在让他面子上挂不住,故此他恨这两个女人,是她们故意来勾引自己,败坏自己的名声,附带的,他也讨厌上了她们生的孩子。
孩子生下来不久,那两个美人先后染病过世了,胡太后将两个孩子放到张皇后名下养着,这让他更对那两个孩子厌恶起来,他与张皇后的关系势同水火,自然也不会对养在她名下的孩子有什么好脸色。故此当大臣们提到要立太子的时候,他一点心思都没有动——随便谁生的孩子,都要胜过那两个。
“两个皇子年纪尚小,这事情还不着急。”
这是他一贯用来答复那些大臣们请立太子的话,前些年这两个皇子确实是小了些,可现儿也到了十岁年纪,他身子也不是太好,再拖着不立太子也说不过去,可要他立两个儿子中的一个他又不甘心。
后宫不说三千佳丽,被他宠幸过的至少有七八十个,周世宗觉得有些生气,公主倒是有十多个,可怎么就只得了两个儿子呢?这就弄得他十分被动了,手头都没有可以立为太子的人选!
现在梁首辅再一次提出立太子的事情,周世宗觉得有些头痛,可又无力拒绝,目前他身体状态,实在没办法再等下去——即便陆贵妃生的是儿子,那些老臣们肯定不会让他立这幼儿为太子的,除非他身子好转,还能将这事情拖上一拖。
“立太子……这事情还不着急。”周世宗咬了咬牙,再拼着等一年又如何,万一陆贵妃生的是儿子呢?毕竟是他宠爱的女人,他要为她争一点好处,若是她的儿子以后登基,她也就不用受制于张皇后了,生母皇太后的地位甚至要高过圣母皇太后。
“皇上!”胡太后有些沉不住气,将手中的药碗放到了床边的案几上:“皇上,立太子之事从数年前就有大臣提过,皇上却迟迟不表态,现儿皇上也四十有七,立太子之事自然也该提到日程上来了。”
胡太后这一开口,众人的眼睛都望向了周世宗,个个眼巴巴的看着,那目光里全是热切之情。周世宗将眼睛闭上,不想看周围这几人,可饶是他不想见他们,耳边却有梁首辅絮絮叨叨的在说话:“皇上,现在立了太子,可以让他跟着皇上批阅奏折,一来可以帮您分忧解难,其次能带着他上手,到时候也好安心将这大周江山交与他。”
“什么?”周世宗有些诧异,睁开了眼睛:“跟我批阅奏折?”
那两个十岁小儿,能做些什么?
“正是,如今之计,唯有如此。”梁首辅笑容可掬,朝着周世宗拱了拱手:“皇上,你难道就不想要有太子为你分忧解难?”
“朕膝下二子都只有十岁,如何能替朕分忧解难?梁爱卿,你这也未免想得太好了些。”周世宗哂笑一声:“不妥,不妥。”
“皇上,若太子已是弱冠之年而且聪明能干有内才,那又如何?”梁首辅笑得更是亲切,看上去就如年画里那送金元宝的财神菩萨。
“弱冠之年?”周世宗一愣,忽然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那一年的五月初五,他的长子出生,却被他下令要戕杀,后来胡太后为这天煞星求情,让他留个全尸,用一个竹篮装着那小小婴儿,扔进了金水河。
从那时候起算到现在,也该是二十年了罢?他皱了皱眉头,有些记不太清楚,或许是十□□年?这个得要翻宫中内史来才知道。
梁首辅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一个弱冠之年的太子,这究竟是何意?难道当年那个孩子没有死,被找到了?他忽然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一双眼睛盯住了梁首辅:“梁爱卿,朕怎么会有一个弱冠之年的儿子?梁爱卿这是在说笑了。”
“不,皇上,你难道忘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皇长子了吗?”梁首辅的声音里充满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他的脸颊上也渐渐泛起了红色:“那可是皇后娘娘所出您的嫡长子啊。”
“梁爱卿,你糊涂了,朕的那个儿子早就死了,他出生才几个时辰便夭折了,如何还在人世?”周世宗的嘴角牵扯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
“皇上,你没有亲眼见着他落气,如何就能说他夭折了?”胡太后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盯住了周世宗:“皇上,莫非你忘记了?那个晚上,是哀家亲自将他送出皇宫的。”
“母后!”周世宗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为何胡太后要在众位大臣面前揭穿当年那件事情?昔日将天煞星逐出宫去,他对外宣称的是皇长子夭折,现在胡太后竟然说是她亲自送出皇宫的,这简直是将当年的事情全盘颠覆。
“皇上,这事情你真是做错了,哀家已经眼睁睁的看着你糊涂了二十多年,哀家不能再看着你这样糊涂下去!”胡太后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头憋着一股子气,今日无论如何要将懐瑾的事情摆开来讲,目前形势如此紧迫,已经不能再等。
“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孽障是天煞星转世,朕故此才将他除去,这是为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为何说朕做了糊涂事?您瞧瞧,这二十年里,大周也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除了些小灾小难,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祸事,这岂不是应证了国师的话?若不是朕狠心将他除了,还不知道现在的大周会是什么样子哪。”
闭了闭眼睛,周世宗忽然记起了那个深夜的事情,如此清晰,仿佛发生在昨日。
一颗星孛拖着长长的尾巴从空中划过,白色炫目,看得他心惊胆战,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尾巴扫过天际,就如狂风要将大地的一切席卷而去,他惊慌失措,抱紧了身边的陆贵妃,想要从她那柔软的身子里找到一丝慰藉,这时候有宫女飞奔着进来:“皇上,月华宫那边来人相请,说皇后娘娘要生了!”
星孛闪过,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要提前出来?他心中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快传国师!”
此时丁承先之于他,已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必须知道,东宫腹内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天煞星,若就是他,自己也要毫不犹豫的将他除去。
丁承先来了,他那长子的命运就此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