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 / 2)

☆、张敖与鲁元公主(七)

“唔……应该行罢。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是给阿父阿母这样拿东西诱着才学会走路的。”已经五岁多的张寿,一副小大人模样,身姿端正地站在妹妹身后几步远处,时刻预备着若有一点儿不妥当便上前去扶她。

“要!”而那厢,才会说话不久的小稚女,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糯软,吐字却清晰,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提高了些声,朝这边不肯把花给她的兄长喊道。

张侈犹豫了下,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对妹妹千依百顺,只是又把手里那朵雪白硕大的舜华花向她招了招:“阿嫣乖,自己过来拿。”

一岁多大的小张嫣自出生起便是万般宠爱在一身,整个赵王宫上下如珠似玉地宝贝着,这回,一向捧她在手心里儿的兄长居然不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她,不由得有些委屈的皱了皱小脸,撅起了蚕豆似的红润小嘴巴,高高扬声道:“阿嫣……要!”

“来,慢慢走着,一步一步,过来阿兄这儿拿。”张侈耐心地哄着她,下了少有的决心,阿父也说只有自己肯迈开步子,才能学会走路的。

“呜哇……”小稚女一声响亮的哭喊就这么打了他个猝不及防。

不过一岁多的小娃娃,但哭功委实厉害,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立时泛红,断线似的泪珠子就从微颤的眼睫间这么滚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把自己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儿泪成了花猫。

“怎么回事?”一记朗润清和的嗓音自那边传来过来。正新得了一卷乐谱,坐在芍药圃中临风弄筝的张敖与刘乐夫妻二人,终于给小女儿的哭声引了过来。

年轻俊逸的王侯一袭秋白色直裾深衣,他身畔的秀丽女子则绾了垂云髻,夏荷出水般清致的一身碧襦白裙,相偕而立,俪影成双。

“我,我没有欺负阿嫣!”看着已经走近的阿父阿母,再瞧瞧另一边哭得伤心无比,泪迹花了一张小脸的妹妹,张侈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辨。

“噗嗤——”见他紧张成这样儿,刘乐先忍不住失笑出声“分明就是阿嫣在欺负阿侈啊。”

这小丫头,真是给宠得太厉害了些,脾气惯得这般大。

张敖已俯身稳稳抱起了地上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稚女,伸手轻轻替她抹了抹颊上的泪迹:“喏,阿嫣不哭,阿兄原本就想把舜华花儿送给你的。”

张侈闻言,立即快步跑了过来,圆乎乎的小身子都颠得有些踉跄,高高踮了脚,把那支舜华花儿递给了父亲怀里的小娃娃:“莫哭了,给!”

拿过了花,那方才还泣不成声的小人儿瞬时破涕为笑,把那雪白硕大的花朵儿往脸边凑,然后,一个转眼就张嘴,“啊呜”一口咬掉了半片雪白的花瓣。

——当真是个馋儿!

“不是半个时辰前才喂过羊乳,怎的又饿了?”张敖看着自家粉雕玉妍的小女儿这副模样,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性子,未免也养得太娇了些。”刘乐见了这小丫头方才发脾气的模样,不由有些忧心。

阿嫣自出生起,便是真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儿怕摔了,从他们夫妻二人,到两个兄长,再及赵王宫上上下下无微不至地呵护着,从未受过丁点儿委屈。所以,这小丫头眼下实在娇气任性得厉害。

凡事一旦不依着她,便像方才那样哭闹起来。

刘乐心底里有些慨叹……像阿嫣这般,其实是自己幼年时那怕梦里都不敢略微奢望的日子罢——父慈母爱,兄长护佑,衣食富足,可以恣意地娇气任性,不必有一分一毫的隐忍,受一丁一点儿的委屈。

但,这样下去,却也怕她被宠惯得厉害,性子过于骄纵了。

“女儿家,娇惯些原也没甚要紧。”张敖闻言,却只淡淡笑了笑,道。

“当年,我家阿母便是自幼家中娇养,嫁予阿父时,还是小孩儿一般的心性。”他有些怀念似的,温声说起了自己的母亲“有一回,只因一言不和,便索性将阿父关在门外不许进屋,可怜阿父在门外不知赔了多少小心,说尽了软话她方开了门。”

虽然并不是头一回听他提到父母昔年的旧事,刘乐仍是不免讶异,这世上的女子大都以夫为天,竟还有这般不循规矩的例外?

“那,阿父他……竟不曾动怒?”片刻后,她不由微微有些好奇地开了口。

“阿母只是孩子气,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来不曾赌气到第二天过……阿父也乐得哄孩童似的哄着她。”他顿了顿,眸光愈发柔和了些“阿母是当年外黄县方圆数百里挑灯的的美人,又出身大户,能与阿父成了姻缘殊为不易,成了婚后,阿父他一惯是舍不得阿母蹙一下眉头的。”

刘乐听了后,怔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后,却是转而向他玩笑道:“如此,想必阿母定是倾城颜色。”

“说起来,我的相貌便是肖似阿母多一些。”闻言,他却抬眸看向她,一双墨玉般的瞳仁里漾开清水明波似的笑意。

年轻的王侯一身风华贵介,清秀明逸的容颜冁然而笑,眉折远山,眸融春水,当真是一副可堪入画的绝俗颜色。

刘乐难得见他这般模样,一时间竟不由看得略略呆了呆,回过神后,有些恼羞成怒地伸手捶了下他肩:“去!”

——哪儿有这般厚颜的!

张敖不躲不闭,任妻子撒娇似的出了这口气……再为人父,他性情较先前更温和朗然了许多。

“我家阿嫣生得这般玉雪可爱,日后哪家儿郎娶了,又敢她委屈了半分?”二十三岁的年轻王侯,含笑看着自已怀中粉团儿一般的小女儿,眸子里尽是袒护与宠溺。

刘乐见他这般,也只得无奈一笑。

“拜见大王,王后!”宫中的侍者疾步进了内庭,跪拜于他们二人面前,语声促急“长安有天子使者传旨而来!”

“天子使者?”张敖与刘乐同时一怔,气氛瞬时有些沉寂了下来。

“是,现下人已到了城外。”侍从恭谨道。

“好罢,且整肃衣冠,随孤去接旨。”几息之间,张敖已沉定了思绪,清声吩咐道。

两个时辰后,赵王宫,书房。

“究竟是何旨意?”刘乐坐立不安了许久,总算等到了他回宫,忙上前问道。

看着丈夫一副罕见的凝重神情,她心下的忐忑更多了几分。

“陛下东征,自平城途经赵地,欲驻陛于赵王宫。”张敖手中是一卷锦绫的卷轴圣旨,紧紧握着,声音是沉缓的凝定。

“父皇要来赵地?!”刘乐神色已难掩惊诧,声音里微微带了些颤。

她太明白,这一举动,意味着怎样的凶险。

自大汉建国以后,关于封爵,便有了定制——非刘姓不王。

而之前天下未定时,因功分封的异姓诸侯王,总共有八位,分别是:韩王信、楚王韩信、赵王张耳、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长沙王吴芮、燕王臧荼,闽粤王尉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