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惋惜地摇头,将自己酒壶灌满,剩余的亦谨慎地封存好,才回阁楼上去慢慢品尝自己的新酿。
她笑着向窗外一举酒壶,曼声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来,一起醉倒花中,醉死花前!”
已经陈旧变色的窗棂外,一株百年老桂清清冷冷立于院中。风过,粟米般的金黄碎瓣飘零而下,跌在久未打理的庭院中,在铺地青砖和砖缝间的杂草里翻翻滚滚。狸花猫站于桂枝上,顶着一身落瓣,衡量着桂树和窗棂之间的距离,然后纵身一跃……
“喵——”
重重摔落在地的声响,伴着一声猫的惨叫。
显然目测有误。
十一哑然失笑,“近来偷吃了多少条鱼?你不该看轻了自己的份量……”
果不其然,份量越沉,越容易摔到自己。
人和畜生,果然是一样的。
刚泛出清明之色的一对黑眸很快又黯淡下去。
她抬手,继续喝酒。
叹光阴,如流水。区区终日,何苦枉用心机。不如醉里生,梦里死,纵然一生虚过,也算不负人,不负己。
------------恨无人,解心结------------
朦胧里,又有斯人如玉,笑意清浅。
“朝颜,待你长大,我便说与母后,娶了你可好?”
彼时,是谁年少气盛,行止猖狂。
“不好。我朝颜若嫁,必嫁当世英豪,与他携手并肩,光复大楚万里河山!”
那如玉少年便蹙眉清愁,“朝颜,你不懂……”
“我不需要懂!我只知不雪家国之耻,枉为皇家之人!”
“……”
------------那时年少不解愁------------
十一梦里呻.吟,似已满面凉湿,却又有热意在脸庞上一下下地腻来腻去。
她侧了侧身子,才听到了狸花猫喉间“咕噜咕噜”的声响。它正用舌头舔着她,动作颇有几分急躁。
角落里有什么动静传来。
十一指间一闪,一缕淡淡银光在黑暗里飞闪而出,那边便听得老鼠吱吱的惨叫。
狸花猫立刻兴奋地扑了过去。
十一叹道:“我真的不好意思告诉老荆,其实你已经胖得捉不着老鼠了……懒成你这样的猫,还真不多。”
狸花猫片时即回,果然叼回了一只大老鼠,献宝似的送到十一跟前。
十一从老鼠身上拔出一柄小小的飞刀,向它挥挥手,“你自个儿留着吧!”
狸花猫不依,呜呜地蹭着十一,嘴里的死老鼠差点蹭到十一脸上。
十一爬起,拍拍它的头,“知恩图报的猫是一只好猫!可我不爱吃这个。快想想,谁给你鱼最多,赶紧送他老鼠!”
酒醉生梦死(五)
狸花猫碧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鱼!鱼!拿你的老鼠换鱼去!”
十一努力地指点着她的猫,看老鼠血迹滴到了榻上,终于忍不可忍地起身抓起它,将它丢出屋子。
眼见狸花猫恍然大悟,以倨傲之姿雄纠纠走向那边峻丽屋宇,十一心满意足地关上门。
“必定是晚上在哪里吃鱼吃撑了,不想吃老鼠……呵!”
她像猫儿般舒了个懒腰,细细白白的五指灵巧地摆弄着手中的飞刀。
两年,飞刀也寂寞。
若当年苦心教她成才之人,听闻这一手绝好飞刀,只用在替猫儿捉老鼠的份上,不知会不会气得死过去又活过来。
黯淡的月光下,十一唇边的笑意凝固,渐渐苍凉如雪。
淡淡银光闪过,那飞刀倏忽不见。
-------------爱你,所以送你老鼠-------------
片刻后,七夫人的卧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厉的惨叫。
七夫人几乎连滚带爬从房中滚出,气色不是气色地尖叫道:“死猫!又是那只死猫!十一干嘛不把它拴着,天天出来吓人!”
韩天遥持着一卷书从另一侧的屋子徐步踏出,淡淡扫过她,“怎么了?”
他个子很高,眉眼深邃俊秀,一身玄衣如墨,自有种冷峻沉静的气度。
七夫人便不敢再叫,低了嗓门道:“是……是十一那只猫,叼了只老鼠窜我床上来了……”
她委屈地看向韩天遥,几乎要落下泪来,“十一就算了,难道她的一只猫也要爬到我头上来?晚上蒸的鱼,又被它半路上给打翻叼走了……谁家受得了这样的猫啊?”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语调里的愤恨再也掩饰不住。